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韩隶艰难地眨动着失焦的双眼,额头烧的滚烫,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模糊的咕哝。
床边是仪器滴滴的响声烦乱而刺耳,透过薄薄的墙壁,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无数嘈杂混乱的响声——脚步声,闷哼声,枪械声,全部汇成嘈杂而混沌的河流,乱糟糟地一股脑涌入韩隶的感官,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仿佛尖利冰冷的钢针,戳刺着他的后脑。
韩隶呼吸急促,迷迷糊糊间开始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哐当!”
他整个人囫囵摔下了窄窄的病床,腿上的固定架重重地磕在床沿上。
虽然麻醉的药效还没有消,但强烈的疼痛还是瞬间顺着麻木的神经蔓延上来,让韩隶哆哆嗦嗦地蜷缩起身子,苍白的额头上冷汗密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外的声音消失。
在意识迷蒙间,韩隶听到在那空空荡荡的寂静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坚硬的鞋底敲击在水泥地板上,一步步稳稳地靠近。
韩隶浑身一震,巨大的恐慌瞬间袭来,他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拖着自己的无法控制的身躯,向着远处艰难地爬着,试图逃离逐渐靠近的危险。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了。
韩隶慌乱地转动头颅,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混沌模糊的视线内却还是白茫茫一片。
紧接着,一股大力突然袭来,坚实的胳膊绕过他的脊背和腿弯,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韩隶整个僵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襟,因麻药而瘫软的身躯整个栽到了陌生的胸膛内。
清冽而冷硬的气息将他瞬间包裹起来。
青草的苦味中,夹杂着炽热的□□味和冰冷的金属气息,意外地混杂成令人心安的感觉。
韩隶停下了挣扎——在他混混沌沌的潜意识里,他记得这个味道。
在尖锐的枪械声和男人参杂着异国口音的咒骂中,同样坚实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按在胸膛间,这个味道密密实实地包裹着他,将所有的血腥和危险都阻隔在外。
在深沉的暗夜里,他被疼痛折磨的时昏时醒,在意识清醒与昏沉的间隔,他感受到自己被用同样的姿势拥在同样的怀抱里,颠簸间,他能听到对方胸腔里有节奏的心跳声,犹如催眠曲似的稳稳跃动,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在呼呼的风声中,他听到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撑住了,小鬼。”
韩隶鬼使神差地放松了下来,将滚烫的额头埋入了对方的怀抱里。
沈空抱着韩隶走回床边,心下实在有些意外。
按照镇定剂的药效,即使是成年人也要到至少两个小时后才能意识清醒,而韩隶不仅提前醒来了,甚至还爬下了床,拖着身躯挣扎了数步远,这样的意志力,沈空都不知道该说是惊讶还是佩服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韩隶,漆黑的眼珠内带着难以忽视的审视意味。
小孩苍白的额头被汗水浸湿,颧骨上是病态的潮红色,眼珠不安地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着,细瘦的小手痉挛似的攥紧自己的衣襟,迷迷糊糊地往自己的怀里钻去,看上去实在可怜。
沈空弯腰将韩隶放回床上,正准备直起身子,却发觉自己的衣襟仍被紧紧地攥着。
他微微拧起眉头,伸手试图把自己的衣襟从那只小手中解放出来,但是竟然意外的没有拽动。
沈空有些头疼。
他刚才已经在外面处理了一波韩家派来的雇佣兵了,虽然不知道下一波什么时候能到,但是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他可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
但是即使道德感淡薄如沈空,也做不出来把小孩的手掰折的事情。
他耐着性子哄到:“乖,放手。”
扯不动。
沈空的额角跳了跳,手中用上了巧劲,但是却依然没法在不伤到韩隶的情况下挣脱出来,他开始失去耐心,有些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小鬼,手不想要的话我就卸掉了……”
韩隶苍白细小的手指又攥紧了几分。
沈空:“……”
突然,系统的机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检测到任务目标正处于昏迷脆弱状态,建议矫正员温柔安抚,减少应激创伤对任务目标三观影响,提高任务完成度——”
沈空听了系统的话,瞬间豁然开朗。
对啊,韩隶昏迷了,和昏迷的人计较实在是太想不开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小刀,将自己被韩隶拽住的那一块布料割开,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系统:……
它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难道他们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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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
沈空从口袋内掏出瘪瘪的烟盒,熟练地向沾满血污的掌心内倒了倒——
已经空了。
他有些遗憾地将烟盒扔到一边,任由地面粘腻猩红的鲜血把烟盒的外缘染成难看的褐红色。
身旁散落着几个已经空掉的弹夹,还有数个仍旧带着微弱温度的金属弹壳。
由于这次的情况不像之前荒山上以命相搏的危急,这些佣兵也远没有那几个绑匪让他讨厌,所以沈空非常控制自己下手的程度,近身肉搏的话就只是击昏,即使被迫使用热武器也只瞄准非致命部位,尽量减少之后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导致这次的难度加倍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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