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很奇妙的感受。
既劲挺峭拔,又弱不禁风。
既想扶着借它一把力,又想将其摧折在掌中。
难以想象叶非折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苦楚,才会失态狼狈到这个地步。
他那一句话将叶非折自幻境召回到现实里。
折磨终于结束了,叶非折意识到。
他刚想开口辱骂楚渊十八代祖宗,突然想起那也是楚佑的十八代祖宗,只得悻悻收口。
他说出口的是轻轻一句:“我没有家了。”
叶非折的声音很轻,鲜艳红衣下瓷白肌肤苍白脆弱得如薄薄宣纸,乌黑眼睫犹且沾染着水光,像是一场触之即碎的水月梦境。
自乍到异世以来,叶非折从未如此清晰认知到过这点。
他在此地,固然有生命有呼吸,有重活一次的新生机会,归根到底不过是个异世羁旅客。
他的家,他的根,统统在那方原生世界。
仅有完成任务。
楚佑抱他抱得更紧,那种蛮不讲理的抱法,勒得叶非折差点喘不过气来:“我也没有。”
楚佑说。
他贯来冷心冷情,生性多疑。
楚佑不是不清楚,只是不以为然。
直至他遇见了叶非折,楚佑方才惊觉自己的多方试探,寸步不让的咄咄逼人是如何面目可憎。
明明叶非折为自己做到了这个地步。
他给了自己修为,给了自己新生,也为自己服下了毒药,身陷无尽苦痛之中。
自己还要疑他,试探他,时时警惕他。
“叶非折……我以后不疑你了,再也不疑你了。”
这是叶非折第一次在楚佑的眼中瞧见如此真挚的情感。
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口,倾倒出的是热度足以灼伤人的滚滚火焰,炽热日光。
“以后我们一起。”
楚佑一声一声向他道歉,言语下藏着数不尽的愧疚:“对不起。”
他紧紧拥着叶非折,珍重得仿佛在江面上沉浮挣扎许久的溺水之水抱上浮木。
皆是抱住了自己此生不换的希望和盼头。
他看不见的是枕在他肩头叶非折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
其实他们两人之间,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他不惜代价,也想回到自己原生世界中,见一见自己亲长好友,同门手足。
能回叶非折原生世界的方法唯有一个——
完成任务。
去成为楚佑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然后……
亲手将他推向黑化之路。
毒药的效用渐渐褪去,楚佑见他无事后,才肯放心自己回房。
“系统。”
叶非折垂眸看手中夹着的纸条:“你给我出来解释一下这张纸条是怎么回事?”
那是白若瑾上午在演武场时偷递给他的东西。
上面别无他物,雪白宣纸之上,淋漓墨意绘成把秀长弯刀的模样,笔锋急纵,便如刀锋处寒光陡峭,仿佛是个心照不宣的暗号。
可惜叶非折不解风情,并不晓得这是哪家哪派的标识暗号,只看见了笔锋边缘处丝丝散逸开来的魔气。
他将纸条折了两折,抬起眼来似笑非笑:“看起来小小饶州,不仅仅有楚佑这个天命之子的存在,更有魔道暗中蛰伏,啧,真是藏龙卧虎。”
“白若瑾既然将这东西递给了我,白家自是不必说,定与魔道关系匪浅,剩下的,系统你来说。”
系统依旧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像极了心虚说不出话的模样。
叶非折合掌,若有所思。
系统既然不愿意出来说话,想来多半它也未必知晓答案。
原着中楚家仅是男主青云之路的踏脚石,所耗费的笔墨不算太多,至于所谓白家合欢宗,更是未曾一笔笔地细细着墨。
叶非折无从得知白家私底下究竟有什么真面目,白若瑾塞给他的纸条又意欲何为。
他出身的家世宗门无不是仙道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叶非折与魔道自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遥,也没怎么费心打过交道。
至于这个世界的魔道,叶非折更是一无所知。
不过想来无论魔道仙道,都可以用寥寥一语来精准概括:
男主的垫脚石。
想来是他的到来,才改变了原着中的情节,令白若瑾递来这张纸条。
他之前突如其来的所谓合作,大约也绝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另有所图。
究竟所图为何……恐怕要问白若瑾本人。
“说曹操,曹操到。”
叶非折甩手一丢纸条,冷淡道:“白公子既然来了,又何必做那梁上君子?”
纸条如雪片般飞落在地,更有白衣伴之而落。
他仿佛换了一个人,褪去轻浮的世家浪荡子模样,倒是有那么几分风霜洗练的英挺不凡。
“白若瑾,见过魔使。”
第12章
“魔使?”
叶非折不由挑起了眉梢。
他少时结下的仇敌一抓一箩筐,混世魔王惊天混蛋之类被喊得叶非折见怪不怪,到后来能当作尊称般统统笑纳。
然而这么正儿八经,带有魔道中人色彩的称呼,他却是头一次被人喊。
叶非折心思转过几弯,出口的调子带着几分不经心的软语调笑,一时分不清他是促狭还是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