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啦!”
魔音震耳,粟正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面前是中年地中海老师蕴含深意的凝视,这时,下课铃响起,老师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你,下课来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彻底清醒过来的粟正,在同学们怜悯的目送下走出了教室。
又是高中生,粟正叹了口气,书卷和油墨味已经无法减轻他对学校的阴影了——上一次他可是被校园暴力打死的。
办公室里开着十足的冷气,门上挂着两颗怏黄的栀子花,香气依旧浓烈。
地中海正在喝茶,他吐掉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茶叶,站起来朝粟正招了招手:“过来。”
粟正走了过去。空调就在地中海的办公桌后面,风向朝上,地中海坐着不受影响,粟正的脑袋却被冷风吹的阵阵发麻。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因为……我上课睡觉?”
地中海的嘴巴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开场:“这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粟正无声地‘哦’了一下,乖巧地望着老师,装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态度很好,但地中海却觉得他不思反省,连自己错哪儿都不知道。老师一拍桌子,头上稀疏的毛发也跟着跳了两下。
“你看看你上次小测,”他从一打卷子里准确地抽出一张满是红叉的答题卡,严厉地说:“这个月的小测你没有一次上了一百二,并且考的一次比一次低,怎么回事?快要高考了,别人都在加紧努力,你还懈怠了。”
粟正也小吃一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考这么差,想当年他失常发挥也不知这个水平啊。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粟正当即展开头脑风暴,迅速地搜索借口:“我最近压力比较大,没休息好,睡眠也比较差,所以就……”
压力大这种借口是所有备考生的万精油,粟正以为这次也能蒙混过关,但显然地中海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
“压力大?谁的压力不大?你要自己学会调节啊,”地中海的食指以高频率点击着答题卡上:“你看看你,这里都能错,我上课讲了一千遍……”
粟正连连点头,只想他快点消气,放自己走。
“……算了,我光跟你说是没用的,”地中海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我跟你家长联系了,你先去上晚自习,下了课之后在到办公室来,这么关键的时候,家长和学生都不能掉链子……”
“我家长?”粟正长大了嘴巴。
“放心,不是要批评你,只是你现在的状态必须尽快调整,我得告诉你家长怎么配合你。”
不,粟正心想,不是这个问题。
家长……他哪有什么家长啊?奶奶吗?
之前他穿越的学生世界里都是没有家长的,这一次突然多出来的会是谁,粟正根本想不出来。
叮叮叮叮。
上课铃适时响起,地中海让他去上课:“这节课好好听,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按照老师说的做,成绩自然而然就会上来的。”
粟正只好回班上课,这节课是地理,老师抽查大家背中国铁路图,粟正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来的人可能会是谁,要么是奶奶,要么是傅秉英,他觉得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下课后,天色已经全黑,同学们背上书包三三两两结伴往校外走,粟正突然就有点挪不动步子,但很快,他又嘲笑起自己的胆怯。
这有什么,来的是谁根本不重要。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他草草收拾了书包,往办公室走。
粟正以为这个点办公室里应该没什么老师了,结果推门进去才发现,大多数老师都还在,有的在批改卷子,有的在出卷子。
地中海正在跟一个穿桃红色衣服的女老师聊天,粟正莫名松了口气,看来‘家长’还没来。
但等他走过去,女老师突然搂住了他。
“正正,老师说你这段时间上课都心不在焉,这样不行的呀。”
粟正惊悚地看向女人,难以置信。
女人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长卷发,皮肤白,化了淡妆又穿着桃红色衣服,显得气色很好,特别是一双瞳孔,如秋水中映照的银杏,散发着楚楚可怜的魅力。
粟正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夸张的表情。
自己的脸,女人的脸,是两张相似度百分之七十的脸。这一刻,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也意识到了,这是他‘妈妈’。
“正正,怎么了这是?”
“……”
粟正摇了摇头,感觉快喘不上气了,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妈妈长什么样了,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小学?幼儿园?
总之,粟正在刚记事的时候,她就离开了,脑海里关于她的影响,只有一些模糊得像**画质的影子——那些记忆通常伴随着暴力和阴影,粟正一直刻意将它们遗忘,还有的就是通过奶奶的描述建立起的幻想。在粟正的生命中,她的存在感太过稀薄,甚至不如小时候穿过的一件条纹T恤。
而现在,她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没有一丝真实感,更别提什么亲不亲近。
粟母冲着地中海讪笑:“不好意思啊老师,正正可能真的是压力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