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畔,王定六的老父看着后上岸的儿子,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沮丧。昨晚有人来寻他们父子的时候,王老汉还觉得自家这是时来运转,疼爱的儿子终于是遇到了贵人,却不想儿子不争气,没胜过与他比试水性的年轻人。
学成文武艺,货卖与识家。穷苦之人想要改变命运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附他人。风从虎,云从龙,得遇贵人看重,是王定六这种出身贫寒之人出人头地的最佳选择。
“不错,竟然只比小七慢上那么一点,就是不知武艺如何?”张宝的话让已经觉得失去机会的王老汉心里不由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连最得意的水性都输给了人家,心里顿时又没底了。
王定六不出意外的败给了栾廷玉,张宝见王家父子都是一脸的沮丧,不由笑道:“王老伯,你为何沮丧?担心我看不上你儿子?呵呵……定六的拳脚工夫虽然不行,但等以后经名师指点,想必定能有所长进。至于水性输给小七,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小七的水性精熟,输给他很正常,若是定六赢了,我反倒要怀疑小七是故意放水了。定六,你以后就跟着小七,暂且担任他的副手。”
“多谢张公子……”
“哎~”张宝闻言一摆手,“你现在已是我张家水军的副头领,该称呼我东家才是。”
“是,定六多谢东家抬举。”王定六从善如流,立马改口道。
“以后好好干,回头我会给你一封书信,你先带你父去张家安置,等解了你的后顾之忧以后再去小七那里报到。”
“张东家,我不用跟我儿分开?”王老汉意外的问道。本以为从此要与儿子骨肉分离,不想张家如此通情达理。
“那当然,老伯如今也是我张家军的军属,张家要定六为张家卖命,自然要妥善安置你。等到了张家以后,张家会按照你的意愿为你安排事情。”张宝理所当然的答道。
“老汉多谢张东家恩义。定六,以后要听张东家的话,若是不拿出死力报答张东家,莫怪为父不认你。”
“爹爹放心,定六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王定六也是一脸激动的答道。
王定六的武艺的确无法跟栾廷玉那样的高手相比,但作为地头蛇,对于江宁府的事情他自然要比张宝知道得多。不过听完王定六的介绍,张宝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据王定六讲,铁笛仙马麟前二年就离开了江宁府,如今去向不明,张宝估计这马麟十有八九已经在黄门山落草,与自己估计是无缘。而拼命三郎石秀,去年随着他叔父出门做买卖至今未归,眼下还留在江宁府的也就只有神医安道全。可安道全如今的小日子正过得滋润,张宝也没理由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不过总算是“捡”到了一个王定六,倒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简单收拾了一下,张宝本打算让王定六父子尽快动身前往张家,却不想在午饭过后,王老汉那里又出了问题。老头最忧心的就是儿子的前程,如今王定六的将来有了着落,高兴之下在中午就多喝了两杯。不想乐极生悲,老头竟然病倒了。
在没遇到张宝以前,王家父子依靠在江边开设的酒铺过活,平时依靠卖过往一些船只酒食度日。而现下心里的大事落定,平日里积累的那些病就一下子奔王老汉来了。看到自己的老父病倒,王定六的眼圈顿时就红了。
“哭什么,还不把你爹抬上去,咱们去江宁府找安道全去。”张宝见王定六像是没了主意,当即大喝一声道。
王定六如梦方醒,赶忙帮着栾廷玉将自家老爹抬到刚刚被卸下来的自家门板上,随即跟焦挺并两个庄丁一起抬着门板就奔江宁府赶去。有王定六这个熟悉江宁府情况的人在前引路,张宝一行人没有耽搁时间就找到了安道全的住处。
安道全是神医,一般的病症自然难不倒他。而王老汉得的也不是绝症,送到了安道全的医馆,王老汉的病也就算是保住了。
“病人这是积劳成疾,只需将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安道全为王老汉瞧完病后,开口对王定六道。
“那我爹能不能赶路?”王定六出言问道。
“……我方才没说清楚,病人需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能下地活动。”安道全白了王定六一眼重复道。
“定六,回头你先在城里租个住处,暂时先跟你爹住下,等你爹身体好了再启程不迟。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你是我张家的人,你们父子的花销自然有主家承担。”张宝开口对王定六道。
“只是东家,我们父子还没为主家做点事情就受主家恩惠,定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王定六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要那么见外,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日后做事尽心尽力就好。”张宝拍了拍王定六的肩膀,回头吩咐焦挺拿出两锭十两的纹银交给王定六,“这钱你先拿去,我们在这等你把住处找好再抬你爹过去。”
“是,定六去去就回。”王定六接过银子匆匆离开。
等待王定六回来的张宝在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以后,有点坐不住了。他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而且医馆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估摸着王定六还要过一会才能回来,张宝索性叫上小七跟焦挺,陪他在城里转转。
“东家,那这里怎么办?定六要是回来见不到我们……”小七出言问道。
“笨,我们这不是留人了嘛。回头定六要是回来你俩留一个在这里等我们,记得问清楚定六暂住的地址。”张宝白了小七一眼,吩咐被留下的两个庄丁道。
出了医馆的大门,按照安道全的说法,江宁府最热闹的地方就数城西,那里是城里商业集中区,不仅有汉人所开的商铺,更有胡人远道而来所开设的铺面。对于那些不远万里来此谋生的胡人,张宝有些好奇。
等张宝带着小七跟焦挺到了城西,这里果然热闹,做买卖的叫卖,讨价还价的吆喝,让城西显得热闹非凡。而最热闹的,就是看打架,数名泼皮正在当街围攻一个一看长相就知道是胡人的群架。
张宝来城西的目的就是看热闹,这么好看的热闹又怎么能错过,当即带着焦挺跟小七挤进了人群,看着人群当中的那个胡人把几个泼皮揍得找不着北。
“一个胡人竟敢如此嚣张,欺我大宋无人吗?”小七看到同胞挨揍,心里有些不爽的嘀咕道。
“小七,凡事不要光看表面,若真是那胡人没理,你看这些跟我们一样看热闹的人会无动于衷?恐怕还是那几个没理的泼皮理亏才对。”张宝听后小声对小七道。
不想小七还没说话,旁边一个跟张宝一样是看热闹的人插嘴说了一句,“这位小公子倒是个明眼人。”
张宝一看插话的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便开口问道:“这位兄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帮人因何殴斗?”
“小公子是外乡人吧?”
“嗯,初来乍到。”
“小公子有所不知,那几个挨揍的是城西有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偷鸡摸狗,敲诈勒索,除了杀人放火估计什么恶事都干过了。那个胡人与小公子一样也是初来江宁府,因为人生地不熟,便被那几个泼皮给盯上了……”
那人刚说到这,就听焦挺忽然小声对张宝道:“公子,有官差来了。”
“唉~看来那个胡人要倒霉了,那几个泼皮里有跟官差相熟的人,这要是被拿进了衙门,不死也要脱层皮啊。”方才与张宝搭话的读书人叹了口气道。
张宝闻言眼珠一转,低声对焦挺吩咐了一声,焦挺点点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大把铜钱,朝着人群的上空一撒,口中大声喝问道:“谁的钱掉啦?”
一把钱实际上并不是很多,顶多也就二三十枚,可白捡的便宜谁不想要呢?而且焦挺还不是撒了一把就完事,吼了一嗓子后又接连往不同的方向撒了六七次。趁着人们忙着低头捡钱的工夫,张宝冲到傻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个胡人跟前,伸手一扯对方的胳膊叫道:“你傻了?不趁这时候走等着别人来抓你啊。”
胡人这才醒悟,急忙跟着张宝往人群外面跑,绕过两个路口,确定后面没人追以后,张宝这才对一直紧随其后的胡人道:“好了,没事了,咱们就此别过。”
“请留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胡人连忙拦住张宝道。这时焦挺、阮小七也追了过来,一见胡人拦住张宝,急忙奔过来将胡人推开,把张宝护在了二人的身后。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知道他的名字,将来也好有机会报答。”胡人见状赶忙向焦挺、阮小七解释道。
“呵呵……没想到你还是个知道知恩图报的。不必报答,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张宝笑了笑,对胡人说道:“眼见快到晌午,我们不如一起去吃个饭?”
“好……呃……实在抱歉,我恐怕无钱请你们去酒楼吃饭……”胡人忽然神色尴尬的向张宝说道。
张宝见状不由笑道:“没关系,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就是,走吧。”
想要成大事,必要会用人,而要善用人,必要会看人。张宝见这胡人说话有条有理,气质更不似寻常人,便生出了结交的想法。就算看走了眼,那也不过是一顿饭的代价,值得一试。
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张宝要了一个二楼雅间,带着胡人贝应夔和焦挺、阮小七上了楼。张宝上辈子不是研究水浒的,对于水浒传里所熟悉的人物,也就是梁山上的那么些位,至于贝应夔是否也是水浒传里的人物,张宝并不十分清楚。不过通过贝应夔的自我介绍,张宝知道眼前这胡人要是没吹牛的话,那来头到是不小。
据贝应夔自己说他的祖上是东罗马帝国的名将贝利撒留,他是名将之后。但老话说得好,富贵无三代,祖上再是牛叉,后辈儿孙也不见得就能一样牛叉。贝利撒留死后,他的后人不断东迁,到唐代时已经迁徙到了西域,只是西域也不是个能够过安稳日子的地方。好在老贝家是将门,越是混乱的地方越有用武之地,但等传到贝应夔这一代的时候,贝家也没落了。为了生计,贝应夔不得不从事沿途护卫的工作,这回会出现在江宁府,也是因为贝应夔在西域老家接了个活,护送一支商队返回中原的缘故。
只是让贝应夔没想到的是,他前脚从雇主那里领了工钱,后脚工钱就被人偷了。辛辛苦苦从西域长途跋涉来到中原,这一路上吃得苦数不胜数。这份拿自己血汗才换来的工钱就这么被人偷了,贝应夔怎么可能甘心。而且没了路费,贝应夔连返回西域都成问题,所以这两天贝应夔都在街上转悠,想要找到那几个丧尽天良的贼。
好不容易找到了,但拿贼拿赃,贝应夔光有一张嘴,那几个偷人钱财的泼皮又怎么可能会承认。一来二去,双方就说急眼了,当街动起了手。贝应夔还算有理智,这才没有下死手,要不然那几个泼皮早就被打死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宝听完贝应夔的讲述问道。
“……回头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商队准备前往西域,若是有就加入做个护卫。”贝应夔咽下嘴里的食物后答道。
“你丢的钱不打算要了?”
“要不回来了还要什么?”贝应夔郁闷的摇头答道。
“听你说你是名将之后,那你祖上传下的本事你学会了几分?”张宝又问道。
“我的祖先是名将,但在大宋,我祖先的本事好像没有用武之地。这位张公子,难道你打算造反吗?”
“呸,呸,胡说什么呢你?”张宝被吓了一跳,这老贝说话还真够耿直的,这要是叫有心人听去,那还不得跳进黄河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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