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他说什么我都顺着道:“将军既然是凉州大族,想必对凉州诸将多为熟稔吧?”
段煨道:“那是自然!”
我道:“占据穰县的张绣您也识得吧?”
段煨越发大笑道:“哈哈!我与他叔父张济称兄道弟,那张绣见了老夫还得叫一声叔父呢!”
我随之笑了两声,手捻胡须缓缓道:“我听人谈起过,张绣的谋士贾诩与您是同乡,南下之际曾将家眷托付在您那里,可有此事啊?”
段煨倏然收住笑容,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言多语失,叫曹孟德的几句恭维话绕进去了!段煨与贾诩甚是交好,贾诩的兄长贾淑以及家眷如今就在华阴县内。但他也知当初我跟随曹操三讨张绣而不定,现在提出这件事,八成是想让他交出那些人作为要挟贾诩的人质。段煨有心否认,但久在关中的裴茂就坐在旁边,谎言立刻会被戳穿。想至此他含含糊糊道:“贾文和乃我凉州智士,与老夫既是同乡也是故交。”
我听他口气已是默认,而且大有回护之意,明白他心头的顾虑,讪笑道:“段将军莫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朝廷乃天下正义所在,自不会以质挟人。不过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将军能给贾诩写封书信,动之以交情晓之以利害,让他劝张绣归顺朝廷,别再与刘表狼狈为害了。”我心里很清楚,贾诩名义上是张绣谋士,实际上却能当张绣大半个家。
段煨有些怀疑道:“明公不念昔日之仇了吗?”曹操首讨张绣落败,嫡子曹昂丧于宛城差点迁怒与我。
我目视前方叹了口气道:“张绣骁勇之将、贾诩鬼谋之士,若能弃暗投明归心朝廷乃是天下之福。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社稷可安,本官又怎么会记得这些仇怨。”
段煨半信半疑,我瞧他仍有疑虑,又点拨道:“段将军,圣上加封你为何职,您还记得吗?”
“这岂能忘,安南将军嘛!”段煨似有所领悟:关中明明在西边,我却叫天子给我一个安南的名号,指的是在南阳的张绣,原来这厮早有计划。
“不是平南不是镇南,而是安南,妙就妙在一个‘安’字。安安稳稳不动干戈不伤和气……”我解释道:“将军请放心,贾诩的家人我一个都不要。您给他写封信,措辞莫要太严厉,就随便聊聊许都的见闻,顺便提提归降之事。贾文和是个聪明人,一看就会明白的。我向您作个保证,若是张绣肯归降,不但不究其过,而且加官晋爵!”
段煨盯了我半晌,最后一咬牙道:“也罢!我就攀一攀老交情,但明公可要说到做到啊。”
“那是自然!”我拱手施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不让将军为难。”
厚待段煨实是一石二鸟之计,既拉拢了关中势力又把触手伸向了穰县。但张绣的后盾是刘表,这个时战时和的老冤家也甚是棘手。我扭头看了看裴茂,笑道:“裴尚书,您的儿子如今在荆州刘表处为幕宾吧?”
“不错。”裴茂毫不隐晦,他确有一子裴潜避乱荆州,甚得刘表礼戴。曹操还要提议同样的事情,裴茂却不待他开口就阻拦道:“不怕明公笑话,我那儿子性情乖戾不拘小节,有悖礼仪甚是不肖!当初老夫就甚是不喜。自荒乱以来父子分离各行其是,未有丝毫联系,疏远得很!”说这话时他义愤填膺,仿佛父子视若仇雠。
细细想来倒也不错,汉室以孝治天下,父子别居已不合情理,更何况各仕一方不通书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裴氏父子矛盾重重不能互容。我之所以拉着裴茂来,就是为了谈这件事,现在无奈作罢,满腹热忱又凉了,还得安慰裴茂道:“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十个手指伸出来尚且不齐。这也是儿大不由爹啊!”
裴茂沉吟一阵,又道:“明公的心思我知道,刘表拥兵荆襄实为许都大患,不过下官爱莫能助。有道是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明公为何不试着联络益州刘璋呢?”
“哦?”我捋髯沉吟道:“这倒是个大胆的提议嘛。”巴蜀益州是天下最早的割据,已传刘焉、刘璋父子两代。刘璋字季玉,乃是刘焉第四子,本无继统之望。因刘焉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勾结马腾攻长安,丧于李傕之手;三子刘瑁患有恶疾,这位子才落到他头上。对于我军而言,刘璋可谓牵制刘表的一件利器,但是从中原到蜀地山高路远,所遣使者需艰苦跋涉,而南路荆州不通只有迂回西行,那就更要求使者需与关中诸将有亲密的关系方能无碍。我思量一阵忽然笑道:“既然裴尚书有此提议,可否替朝廷辛苦一趟?”
裴茂一阵苦笑,托起花白的胡须道:“下官倒是敢去,只怕没命回来见您喽!”
壮士老矣无可奈何,我也不便强求道:“那裴卿可有人选推荐?”
裴茂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治书侍御史卫觊可堪此任。卫伯儒乃河东安邑人,与关中诸将颇熟,更是才学过人的年轻后生,差他前去一定合适。”
“好!”曹操一口答应道:“转任卫觊为谒者仆射,自关中出使益州结好刘璋。”
两件大事安排定,马车也到了太尉府门前。不少应邀的使者已经到了,见我与段煨、裴茂同车而来,纷纷跪倒在地齐声拜谒。我瞧着这些良莠不齐的使者暗自冷笑:这帮人看似团结,实际上钩心斗角,他们若是互相羁绊住了,也就没工夫出兵关东扰我的大事了。再加上段煨代表朝廷哄着他们,关中之地就此无碍。
想至此我没急着下车,向众人挥手道:“列位快快起身,既然来至此间就是朝廷的贵。你们的统帅都是讨贼有功之人,朝廷一视同仁皆有封赏!”
“谢太尉大人!”使者们纷纷起身。
裴茂又补充道:“另外回去告诉你们的统帅,既受朝廷正式任命,就要感激天子恩德,不可随意妄为。”说罢又问段煨道:“段将军还有什么说的吗?”
“有!”段煨答应一声竟从车上站了起来,厉声嚷道,“一会儿喝酒的时候,你们谁都不准偷奸耍滑!我让到谁,谁要是不喝可要吃吃我的老拳!喝朝廷的酒要实在!对待朝廷的一片心更要实在!”这老兵痞一席话惹得众人仰天大笑。一时间,公府门前化作市井杂院,尔雅颂词变成俚语嬉笑。于是我也逢场作戏,高喊一声:“咱们喝酒去!”
凉州从事杨阜抢过去搀扶我等下车。我抓住他的手笑容可掬道:“杨从事,听说你去观看我军操练了,感觉如何?”
杨阜恭恭敬敬道:“明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在下大开眼界,回去就跟我家韦使君说,要全心全意听朝廷号令。即便有狂妄不臣之辈意图拉拢,我们也绝不会动摇!”话里话外已把矛头对准了袁绍。
我见这个年轻人聪明伶俐又言辞恳切,不由得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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