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着急否认。”血色长眸微敛,轻慢地略略低头转开脸去,嘴角依旧是那抹令人讨厌的微笑幅度,“不妨先让我来猜猜——你欲盖弥彰的目的。”
一步一步,脚步轻轻叩击木面的哒哒声,着实令人生厌。
身影绕着他,悠悠地转起步来,那双探究的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零随的面容。
“你在赌。”血饮终究停下脚步,嘴角的幅度上扬得愈发明显,“赌一个或许你自己都不相信的结果。”
“你想让她怀孕。”
“天帝后宫久旷多年,世人闲语纷纷暂且不论,况且以你的身体状况…若是后继有人,恐怕实属奇迹,这样你便有理由将她留下——”
“之后呢,孩子不可以没有拥有母亲,然后再过些年又该扯上什么劳苦功高的借口…最终一步一步保下她的命。”
血饮哑然大笑,“你是在骗我,骗天下…还是在骗你自己?”
“你在找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给你自己台阶下,顺带保下她的理由。”
“零随。”
探究的目光将男人上下扫视,细腻的脖颈阴暗处,甚至还带着方才欢爱时雩岑不经意留下的吻痕,细长冰冷的眼神轻轻扫过那道旖旎的红痕,扑哧笑道:“你从来便不是个贪欲的人。”
“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想要什么,要怎么达到自己所期望的程度…这也是当年我明明可以自负大伤将你震得神魂尽碎,却选择依附于你的原因。”
“上界的神大多虚伪肮脏又泥烂,总是冠冕堂皇地将自己的欲望囚禁起来,维持表面上的光彩,你却与他们很不一样…你身虽为神,心却是真正的魔。”
初见之时,那张几乎淹没在漫天血泊中的少年面庞夹杂着不甘与未了的野心和欲望…是这世间最迷人的色彩。
“当年的魔族之王璩于霸气虽盛,儿女情长的牵扯却终究将他送入了死路。”
“真正的王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包括对那个女人,哦——我险些忘了…那个羽昭,好似是你母亲?”血饮微眯着眼,好似在回忆亘古许久、沉埋在长河淤泥里的记忆,“或许太多人都以为当年是璩于使出计谋,来通过羽昭渗透策反昭龙一族,其实并不尽然…你娘的完璧之身至少证明,他或许短暂又漫长地,曾爱过她。”
“魔族战败之错的确很多,但复盘那近千年环环相扣的败落,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为一个女人心软。”明明是跟随数万年的前主,血色的眼眸却毫无一丝怀念,只有满满的讥讽轻蔑,“他死不足惜。”
“若你不想重蹈覆辙,最好清晰一下你自欺欺人的大脑。”
零随始终淡漠地没有说话,血饮斜眸冷冷地嗤笑一声,继而回身,挥袖在半空中用灵力展开了一幅最令人熟悉不过的下界山海大图。
“爷这段时日杀了多少人族,换了多少张皮,可不是来听你一人就把这盘积蓄数万年的大棋下毁的。”
挥手一展,目及所处的许多沿岸,瞬间星星点点遍布开许多红色的光点,“这是我这段时日游走于上界人界将那一封封传回密旨总结的策图。”
“每一个光点,便代表一个魔族的踪迹。”
明明是近日新图,零随皱眉轻怔间,却发现那一个个游移的红色光点好似与十万年前的步步轨迹有着堪称诡异的重合度。
“你也看出来了?”血饮抱胸冷笑,“魔族意欲效仿当年合围之势,达先王未完遗愿,由贫瘠无人之地向繁华大城,步步侵吞,若再不行动,恐后悔久矣。”
“上界可再没有几个上祖可以自祭打开下一个次灵境了。”
“魔族内战已止?”男人略略沉思,却有些摸不透这步看似危险的大棋意欲何为。
“抓回的舌头一个个全都吞药自尽,无一存活,按理是不应该。”血色长眸重复探看着那一个个行迹,轻啧一声:“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催化了这一步。”
“下界南泽之地…或许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若不该这般冒险激进。”
“而近来除却大多被逼自沉的黄泉舟之外,我们意外缴获这些年唯一完整的一舟…其实濯黎成婚那日那封密信便送进了重歆宫,你还未来得及阅看罢了。”
“不似当年我所预料的那般,魔族当今的黄泉舟早已步步改进,而目前可以拆解施用的黄泉木,不过只有一块小小的底板。”
“不必整舟通用…?”
“当然,只需提前掌握好黄泉木的每一载重所对的比例。”
血色长眸与琥珀眸相对,灵魂的微微共振,使两人从对方眼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黄泉木做船的转化之率提高了。
“若能掌握好这个比例,就能做出更多载军之船发起进攻,就算混虚界贫瘠不堪,可那里天生的阴气,却使得黄泉木的产生几率不知是外界的几万倍。”
血饮的神色难得地凝重起来,“从目前魔族谨慎却泛滥的叁人小舟来看,恐怕混虚界内能拿出的大舟,已然不下千乘之数。”
“当今魔族内乱理应短时间不会停歇,那小魔王如此急于向外界下手的原因有许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他彻底腾出手,或是与那几位谈和合纵来攻……”
悠长话语未尽,后意却已然尽在不言中,枯槁惨白的身影笑笑,转而随意靠上侧身的门板的旁侧时,有些略略一顿,继而敛眸似极快地想到什么,轻笑道:“这可是你蛰伏数万年,所等待的机会。”
“若能趁此魔族动乱,主动出击,彻底斩灭原灵境内的所有魔族,天帝一脉,必将因此光辉,彻底将叁清取而代之,那几个废物,包括你所厌恶的玄拓…”
血饮语气一收,微微凑近男人的耳侧,声音却尽然恰到好处地将这片空间覆盖。
“都将成为你的刀下亡魂。”
“颠覆叁清的机会就在那儿。”俯身直起的身影侧身转过,血色的眼眸继而映出那道紧闭的房门,“一颗独木成林的黄泉木,所做之舟,何下千乘。”
“昔日神魔大战…血流成河,我的陛下,原灵境的历史是时候该由你来改写了。”
………
雪色暗淡。
久立在外的躯体仿佛与冰冷的夜风融为一体,零随轻轻踏进房门之时,屋内却是依旧的暖意,直直怔然间,又一阵吹过的风将不知何时轻开一条细缝的窗棂吱呀一声吹开,冷风夹杂着雪点呼啸地吹进房内,男人快步上前掩上簌簌的窗,继是下意识侧头回身,看向安静的床榻。
雩岑平静的面容在透进窗纸的雪色中显得格外苍白,依旧浓沉的呼吸声似乎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压实掩上的被角被小姑娘习惯性地踢开一个小脚,零随半坐在床边,压上踢开的被角后默默地兀自瞧着那副面容坐了许久,待至小姑娘似在梦中嘟囔一声转了身,迷迷糊糊摸向他的方向时,他方才回过神来,褪去外披,略带寒气地钻进被子里。
夜色很静。
看向她的琥珀眸也很安静。
这不免让人想起很多年前,在一个喧闹的夜集中,他初见一个发着酒疯肆意高喊着人人得而嗤笑的胡话的小小身影。
或许从那时开始,一切便再也回不去了。
冰凉的手,下意识摸向枕下,同样冰冷的刀鞘与他的温度一般寒入骨髓,甚至连心都渐渐冰封,感受不到胸口一下下跳跃迸发的可怜温度。
“阿随…零随……”
突兀的梦中呢喃,令得一只捂得温热的小手在睡梦中猛然抓上了男人紧握刀鞘的手腕。
“永远不要…永远不要…离开我……”
那是一场从春夜到雪色的旅行,充满了属于他与她的记忆。
手力渐收,寰转间,如坠青山的熟悉气息似乎瞬间安抚了怀中身影不安紧蹙的眉头,零随沉默着,紧紧地将雪夜之中的唯一温度,深揽在了怀中,直至在清晨第一缕光照进之时,才缓缓阖上了眼。
隐约间,外头的风雪声似乎完全消散无踪,澄朗清澈的天空之下,远远传来马的嘶鸣,悠长的古巷中炊烟袅袅,融化了瓦顶上厚厚下了一夜白雪。
叽喳的鸟鸣声灵动地传来,好似在诉说着那帘人人期盼的来年光景——
瑞雪兆丰年。
χγūsんūωū㈥.Cóм——
终于写到这里惹!【土拨鼠尖叫】不过其实总感觉已经有很多人早就猜出来了_(:τ」∠)_
下面是我最喜欢的生僻字环节【bushi
璩(qú):古代的一种耳环/一种姓氏【本文这里解释为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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