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兴国公和安郡王的势力占据了四分之一。
安郡王要做做什么,只要吩咐一声,自有那些大臣打头阵。
对于大皇子安然无恙回京一事,他们也颇好奇,尤其有流言蜚语说现在的大皇子其实是楚大少爷,当年皇上生的其实是双生子,他们很好奇呢。
这些大臣,在宫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眼线,太后带着八名太医帮大皇子诊脉的事,他们都知道。
本以为双生子的事会昭告天下,谁想到等来的却是安郡王要他们明儿奏请皇上,让大皇子成亲冲喜的消息。
也就说大皇子是真的了?
要不是真的,兴国公和安郡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对于安郡王让他们奏请大皇子尽快迎娶右相府周二姑娘冲喜一事,不少大臣表示纳闷。
要论年纪,安郡王比大皇子还年长一岁呢,他自己不急着娶妻,甚至连亲事都没定,倒是操心起大皇子什么时候迎娶皇子妃起来了,他这心也操的够远了啊。
有那闲工夫,多关心关心自己才是啊。
不过安郡王有吩咐,还只是件小事,哪有不应的道理?
这不,几十位大臣,连夜写好奏折,打算明天奏请皇上。
第二天一大清早,满朝文武就跟往常一样进宫上早朝。
然而,在议政殿站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皇上来。
满朝文武就面面相觑了,有大臣道,“皇上怎么又不上早朝了?”
又有大臣担心道,“皇上一不上朝,我这就心就扑通乱跳,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圣意莫测啊。
上一回,皇上不上早朝,太后跑来议政殿,要大皇子半个月之内回京,不然就立安郡王为太子。虽然最后是打消了这年头,不过皇上却忽然下旨让江老太傅官府原职,还让他教二皇子学识。
皇上一天没上朝,可怜他们这些大臣。半个月都没能睡好觉,食不安寝不稳。
好不容易熬到大皇子回京了,好了,皇上又不上朝了。
天知道,接下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左等右等。总算是盼到一个人来。
孙公公上前来,献老王爷敛眉问道,“皇上人呢,怎么又不上早朝了?”
孙公公摇头道,“今儿皇上不早朝了,诸位大人请回吧。”
左相望着孙公公道,“臣等有要事要奏请皇上。”
孙公公有些为难,皇上宿醉未醒,他总不能拖皇上来早朝吧,便道。“奏折留下,诸位大人请回吧。”
孙公公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把奏折留下,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孙公公带着人抱着两摞高的奏折去找皇上。
远远的,他就瞧见屋顶上,一道明黄的身影。
他走近几步,就听到一阵翻滚声。
随即嘭的一声响,一空酒坛子从屋顶上滚了下来,砸碎了。
孙公公有些受惊。他站在下面喊道,“皇上,那些大臣走了,还有一堆的奏折呢。您……”
话还没说完,又是嘭的一声传来。
皇上把手里的酒坛子砸了过来,好巧不巧的丢在孙公公的跟前,要是在近一点点,孙公公就没命了。
孙公公吓的连忙拍打胸口,只听皇上吼道。“把奏折给朕搬去永宁宫,让太后批阅!”
说完,又来了一句,“给朕拿酒来!”
孙公公愣住了,把奏折送去给太后,让太后批阅奏折?
后宫不得干政啊皇上!
孙公公劝了一句,皇上随手丢下来几块瓦片。
而且,一块比一块靠近孙公公。
他要是再敢说一句,皇上真得不会手下留情了。
做太监难啊,尤其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更是难上加难。
身后有小公公,有些害怕道,“孙公公,皇上又和太后生气了?”
孙公公两眼一翻,这还用问吗,整个后宫,整个大锦朝,只有太后敢惹怒皇上好不好,换成旁人,有哪个敢的?
借他十几个虎胆,他也不敢惹怒皇上!
皇上和太后置气,他们这些奴才除了夹在中间活受罪,还能做什么?
孙公公无奈,只好带人把奏折给太后送去了。
等进了永宁宫,见到太后,孙公公吓了一跳。
要不是太后穿着象征身份的凤袍,坐在雍容华贵的凤椅上,他真以为认错了人了。
眼前的太后,和昨天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啊。
她神情疲惫,双眼无神,还布满血丝,像是一夜没合眼。
就连头发,都像是比昨天见到时白了许多,远远望去,像是深秋时,屋顶上的寒霜。
孙公公瞧得心惊,皇上喝了一夜的酒,太后怕是一夜未睡啊,到底是什么事,让母子俩个吵成这样?
见孙公公看着她,太后眼皮子只是抬了一下,脸上强打了三分精神,道,“皇上让你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孙公公觉得嗓子发痒,他硬着头皮,干瘪瘪道,“皇上今儿没有上早朝,那些大臣们留下的奏折……皇上让奴才给太后您送来。”
孙公公说一个字,太后的脸就青三分。
等孙公公说完,太后的脸青的发黑了,黑的阴沉,黑的可怕。
孙公公见了是心惊胆战啊,此地不宜久留,他赶紧道,“太后息怒,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没什么事,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孙公公赶紧溜。
可怜他身后两个抱着奏折的小公公,差点吓尿裤子。
赶紧把奏折放下,跟着孙公公一溜烟跑了。
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太后摔东西怒吼的声音,几人身子一凛,脚下的步子就更快了,像是再晚一步,小命就没了一般。
太可怕了,一个两个的像是疯了一般。
孙公公和两个小公公走了之后。
大殿内,就听到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永宁宫的丫鬟太监站在大殿外,都不敢粗喘气。
昨儿,他们连夜换的瓷器玉器,怕是要全碎了。早知道,他们就不去库房挑了……
季嬷嬷则吩咐公公道,“快去宁王府,让宁太妃进宫来劝劝太后。”
公公不敢耽搁,赶紧跑了。
公公骑马出宫。很快就到了宁王府。
丫鬟领着他去见宁太妃。
宁太妃瞧见他来,眉头微挑,道,“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公公连忙道,“太后昨儿从御书房回去,就开始发脾气,一夜未睡,方才,皇上让孙公公把奏折搬去了永宁宫,让太后批阅。太后再次凤颜震怒,季嬷嬷怕太后气坏了身子,让您进宫劝劝太后。”
把奏折搬去了永宁宫,给太后批阅?
宁太妃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来。
她正担心太后会心软,迟迟不宣读圣旨,立安郡王为太子。
谁想到皇上竟然把奏折丢给太后,太后久居深宫,对朝堂大事,她知道的并不多。如何处理朝堂大事?
就算太后知道,她也不会那么做。
因为后宫不得干政。
虽然,这些年太后也没少干政,可后妃批奏折这样的事。有牝鸡司晨之嫌,比双生子有过之无不及。
太后不可能留给文武百官话柄,可皇上既然把奏折丢给她,就意味着他再不管朝堂上的事了。
以前,都是太后在逼迫皇上。
皇上想保住皇后和大皇子,一直在忍。
如今。有人杀了大皇子,杀了他儿子,他连替儿子做主都做不到。
这样的皇帝,做的太窝囊,还不如不做了。
能把皇上逼到这份上,太后果然了得。
公公禀告完,见宁太妃只是在笑,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心底有些发慌,宁太妃不是太后的走狗爪牙,先太后之忧而忧,后太后之乐而乐吗,现在太后凤颜震怒,都快气坏身子了,宁太妃反倒不疾不徐,怡然自得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宁太妃吗?
“太妃娘娘,咱们这就进宫吧?”公公忍不住催道。
宁太妃嘴角划过一抹冷笑道,“你回去告诉季嬷嬷,我的腿昨儿被太后不小心砸中,现在还青着,太医说要歇养两日,才能走动,恕我不能进宫劝慰太后了。”
她傻了,才进宫去劝太后。
明明都拿到了禅位圣旨,却不宣读,在她心底,乖巧听话的孙儿,终究比不过忤逆不孝的儿子来的重要。
皇上甩手不再批阅圣旨,她倒要看看太后能忍到什么时候才宣读圣旨,让安郡王继位。
以前宁太妃很心急,如今太后和皇上闹到这地步,她反倒不急了,因为她知道,太后和皇上再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宁太妃派人盯着永宁宫。
听着眼线一天传五六回,御书房给太后送奏折的消息,她心情格外的好。
宁太妃心情好,就有人心情不好。
皇上接连几日不上朝,文武百官递上的奏折也不批阅,日日酗酒就算了,还把奏折送去给太后,让太后批阅。
“皇上到底想做什么?!早朝不上,奏折不批,他是想传位给太后不成?!”议政殿上,镇南侯吼道。
这样的话,朝堂上敢喊出来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当然了,敢接话的也没几个,献老王爷笑了,“传不传位给太后,我不知道,但皇上这样任性妄为,拿社稷大事当成儿戏,和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倒是如出一辙,往死里打一顿就好了。”
众大臣,“……”
献老王爷,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皇上是谁啊,谁敢去揍啊,不要命了还差不多。
你是皇叔,是皇叔的长辈,你去揍皇上,皇上不敢还手的。
不过,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万一献老王爷是开玩笑的,那他们说这话,就是在怂恿献老王爷去揍皇上了。
将来,皇上算旧账,献老王爷他不能动。他们这些大臣,脖子上的脑袋可就悬了。
献老王爷说完,转身便走。
其他大臣也都散了。
楚大老爷没有走,他望着孙公公。问道,“皇上在哪儿?我要见他。”
孙公公连忙道,“皇上有令,谁也不见。”
楚大老爷望着他,道。“我今天必须要见到皇上,带我去见他!”
楚大老爷在朝堂上,只是个三品小官,还没什么实权,寻常上朝,一个月里,也难听到他说两句话,有时候上朝,还会打哈欠。
和威风赫赫,手握重兵的镇南侯相比。楚大老爷当真没什么存在感。
楚大老爷被人提及,大多是他宠爱外室,抱回一个外室所出庶子,还生了一个才情满京都的楚二少爷。
至于他本人,还真没什么好提的。
可就这样一个人,板起脸来说话,那气势竟然一点也不输给镇南侯。
就连行事作风,都有些像镇南侯,好像他要拒绝,楚大老爷会掐着他脖子。要他带路。
孙公公也是识时务的人,他知道楚大老爷要见皇上的决心,他只能前面带路了。
进了后宫,穿过御花园。
孙公公领着楚大老爷又往前走了一刻钟。才到观澜殿。
进了观澜殿,然后孙公公就无语了,因为楚大老爷道,“行了,我自己进去,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楚大老爷就迈步进去了。
孙公公抚了抚额,当真没有跟进去,就守在门外。
楚大老爷往前走,远远的,他就看见破陋不堪的屋顶上,皇上在酗酒。
胡子拉碴,烂醉如泥。
楚大老爷见了,心底一股无名火,烧的他额头青筋暴起,他脚尖一蹬,就跃身上了屋顶。
他一把抓起皇上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拎起拳头,就揍了上去。
边揍,边吼道,“当年,我就不想你娶澜儿,怕你会伤她,你答应我过什么,你答应我一辈子不让她受伤害!可如今倒好,北儿被人害的生死未卜,她日日以泪洗面,你做了什么,你就会躲在这里喝酒!当年那个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疯王’,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说着,楚大老爷又是一拳。
皇上嘴角流出一抹血来,他随手一抹,自嘲一笑,“疯王?难道我现在还不够疯吗?!”
楚大老爷心口一窒,“你就是个疯子!”
说完,又是一拳。
这一拳,用了很大的力。
直接把皇上从屋顶上打飞了。
皇上摔倒在地,楚大老爷跃身而下,又将他提了起来,吼道,“你给我还手!还手!”
楚大老爷也快疯了,他和皇上从小就认识,一个和他亲如手足,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一个是他同胞妹妹。
皇后嫁给皇上,他是最高兴的,却没想到皇后嫁给皇上,十九年了,连笑容都没了。
皇后不许他找皇上,他忍了。
本来知道北儿被人刺杀,皇上忽然扶持二皇子,他还以为皇上发威了,结果呢,宸儿回来,他却只知道酗酒,不上早朝就算了,他连批阅奏折这样的事,都丢给太后!
越想,楚大老爷越生气,“你到底当镇南侯府是什么,是人人可以欺凌的鱼肉吗?!你今儿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听着楚大老爷这话,皇上抬眸看着他,问道,“你想做什么?!”
楚大老爷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关心人,你关心过宸儿身上的毒,关心过北儿吗!”
皇上抓紧他的衣襟,吼道,“你想做什么?!”
楚大老爷一把握紧他的脖子,眼神狂霸而冰冷,“我镇南侯府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但要被人欺辱了,律法给不了公道,我镇南侯府不介意亲自动手,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楚大老爷说完,把手松开,迈步便要走。
可是走了两步之后,皇上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他身子还有些虚晃,带着一身的酒气,伸手阻拦下他,“是我对不起宸儿和北儿,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有些话,皇上说不出口。
但是楚大老爷不是傻子,冲他来,就是不许他杀安郡王。
他可以容忍安郡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许他们杀安郡王!
楚大老爷胸口老血上涌,拳头再一次攒紧,狠狠的朝皇上揍去。
这里没有侍卫,更没有暗卫。
楚大老爷揍皇上,根本没人知道。
他将皇上揍趴下,皇上爬起来,吐着血,问,“消气了没有?”
赤果果的挑衅,楚大老爷双眸赤红,他拎起皇上的衣襟,吼道,“消气?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消气?!你传位给安郡王,可想过我镇南侯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是在逼我镇南侯府谋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皇上笑了,笑声越大越大,越来越荒凉,他抓着楚大老爷的衣襟,吼道,“我想做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知道先太子是我杀的!他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歇斯底里的吼叫,吼的楚大老爷的耳膜差点破裂。
他还没反应过来,拳风扫来。
楚大老爷身子一轻,重重的砸在大树上。
他艰难的爬起来,只见到不远处皇上用尽力气,摔倒在地,他在笑。
笑声凄凉,叫人心疼。
“朕杀了自己的亲大哥,还要杀他仅留的一点血脉吗?”
楚大老爷心底像是有惊涛骇浪在翻滚。
他朝皇上走去,他一脚踩在皇上的胸口上,“我可以不杀安郡王,但这样的玩笑,我不喜欢听!”
说完,楚大老爷转身便走。
他出院门时,孙公公瞧见他身上的脏乱,还有嘴角的淤血,愣了一下,“楚大人这是被皇上打的?”
楚大老爷抹着嘴角道,“陪皇上练了会儿拳脚,不碍事。”
说完,他迈步走远。
走了十几步,就见楚北走了过来。
见到楚大老爷,楚北行礼,然后问道,“舅舅,你这是?”
楚大老爷看着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父皇已经疯了,以后在宫里,能帮你的只有大锦律法,不要指望他。”
没有指望,就不会有失望。
说着,楚大老爷赫然一笑,看来皇上早知道,他帮不了宸儿什么,所以罚他抄了三遍大锦律法,他倒是一片良苦用心。
“舅舅就不应该让你做回大皇子,做舅舅的儿子多好,”楚大老爷叹息一声,而后笑道,“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找舅舅。”
在重重拍了楚北肩膀两下后,楚大老爷就走了。
楚北就那么站着,看着楚大老爷走远。
卫风站在一旁,神情古怪道,“大老爷这是怎么了,说话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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