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长乐候府二小姐凤倩影失贞一事的丑闻也给淹了下去。
隔天一早,太子君承浩在书房的窗前,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似在等候着什么。
侍卫张晋前来禀报,“太子,属下已经派人暗中在长乐候府及全京城范围查过,没有暗探高瞻的消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高瞻跟随本宫多年,一直对本宫忠心耿耿,约定时间早已过,他却没出现,显然已遭遇不测。”君承浩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以他的武功,天下间没几人是对手,究竟是何人竟能不动声息地处置了他?”
“据另外的探子禀明,高瞻没有离开过长乐候府,也就是说,他是在候府里消失的。昨日齐王也去过长乐候府,会不会是齐王出的手?”
“十皇弟若要杀高瞻,早就杀了,无需等到现在。不会是他。”君承浩若有所思,“高瞻的目的是去监视凤惊云,有去无回。本宫认为,他的死与凤惊云有关。凤惊云此人有问题!本宫叫你查关于凤惊云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太子,属下从凤惊云的出生到现在,一点不漏地祥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她只是长乐候府一个极不受宠、受尽欺负的庶女,根本一点不懂武功,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终日只能呆在候府偏院,连候府大院都不允其行走。属下也想不通,凤惊云近来为何性情变化大,不再唯唯诺诺。也不明白,长乐候府大夫人手指被切、二夫人中了难解的痒粉一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本宫觉得这些都是凤惊云干的好事。想必高瞻也是死在她手里。”
“可是高瞻的武功在属下之上,要杀他,没那么容易。”
“本宫亲眼瞧见你被他削了头发,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高瞻死在她手里,也不算奇怪。”他霸气的瞳子里难掩疑惑,“只不过,依常理来推断,她一个庶女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对于这个女子,本宫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还有一事,长乐候府里一个叫王老实的看门汉也消失了。候府里的人并未引起重视,因为王老实欠了赌债,只当他逃债去了。据属下查,王老实根本没有离开候府,也就是说,与高瞻一样凭空不见了。属下出钱收买替凤惊云办差的周武,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无关人等死活,本宫不在意。”君承浩想了想,又说,“另外,京城里突然冒出个忘川神医治好了邱家大公子邱长渊的眼疾。邱长渊一直暗中为半月教所操控,半月教野心勃勃,其势力已经渗透了半个朝廷,再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必需诛除!”
“属下一定加派人手打击半月教!”
“不可。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半月教众太多,多年来本宫诛了太多半月教徒,那些教徒都是最底层的信徒,根本未伤及半月教核心层。”
停了一下,君承浩又说道,“那些教徒的家人对本宫极其不满,又有半月教从中挑唆,百姓乃至朝中有太多人对本宫不满。若本宫与半月教斗个两败俱伤,只会让齐王那只狐狸捡了便宜。诛半月教一事,暂时放一边,本宫再行从长计议。”
“是,太子考量得有道理。属下安排人去查查那个忘川的底,救了半月教的人,倘若是半月教徒,直接诛杀。”
君承浩微点个头,“随本宫走一趟长乐候府。本宫要亲自去会一会凤惊云。”
“太子,即便高瞻是凤惊云所杀,也不值得劳动您大驾。”
“凭齐王对凤惊云的态度,定然有阴谋。凡与齐王有关之事,事无巨细。”
“遵命。”
来仪居院子里,凤惊云站在假山流水的池前,从身旁翡翠拿着的一个小钵里取了点鱼食悠闲地撒入池水中。
池中的一群金鲤摆着美丽的尾巴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吃食,有几条甚至飞跃出水面,溅起几朵水花。
周武站在凤惊云身后,恭敬地拱手,“四小姐,果然如您所料,太子府里的人想收买属下。小的已经照您的吩咐,说是对大夫人掌管候府处事不公,心存芥蒂。说小的看中府里的一丫鬟,大夫人又没指配给小的。而四小姐出得起价钱,是以才为四小姐效劳。至于问到四小姐何来的银子,小的说了并不知情。”
“嗯。”凤惊云淡然应一声。
“这是太子府给的一千两贿赂。”周武奉上手中的银票。钱再有用,也得有命享。受毒所制,他还是忠诚的。
“钱你留着。再打赏一千两。”凤惊云话方说完,翡翠立马给了周武一千两银票。
“多谢四小姐。”周武内心贪婪,暗觉得太划算。跟随大夫人多年,一年不过百两纹银,而四小姐给的酬劳每月都有一百两。若是每次有人收买,都能有收买那人的纹银,再加四小姐赏赐,那可真是发了。
“齐王那边呢?可有找你问话?”
“回四小姐,没有。”
凤惊云摆了摆手,周武带着银子喜滋滋地退下。
“小姐,您给周护卫的酬劳本来就够多了,一般护卫才五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他武功再高强,也不值百两月饷。您给的赏赐也让人咋舌的丰富。”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您相信周护卫?”
“他能出卖大夫人,又怎么不会出卖我?我身边缺少可用之人,暂时用着而已。”
“小姐,您真英明,事先能知道好多事情。”
“以后替我办差,尽管听令,不要有所质疑。否则,即便你已跟随‘我’多年,我也不会留你。”
“是。”翡翠内心有丝颤意。心里明白,小姐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走吧,随我在长乐候府里转转。”凤惊云抬步往来仪居院外头走。
候府大庭院内占地很广,气派的青石地板,长长的走廊,亭台楼榭雕梁画栋、琉璃飞檐。
沿着花圃旁刻意铺垫的鹅卵石小道朝前走,小道曲径通幽,两侧繁花争妍。
不得不说,长乐候府真是贵气十足的候门世家。
凤惊云站在一簇花丛前停步,轻声叹道,“十多年了吧。记忆中还是六岁左右时,才有资格自由地在候府的各个院子里走,后来太子对我的厌恶,全惊城的人都知道。哪怕是挂个太子未婚妃的头衔,也没有人真正把我当过未来的太子妃。”
翡翠在身后听着,心酸地吸了吸鼻子,“四小姐真可怜,候府是您的家,十多年了,在家里,您连行走的自由也没有,受尽欺凌。奴婢真觉得候府那些人统统该死!”
真正可怜的女子已逝去,而不是现在的她。凤惊云没解释,“以后我会加倍地活回来。”连同那抹已逝芳魂的份。说起这些,也只是为脑海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而感慨。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花簇的另一边,听着那清然似天赖的女子声音,明明言述着那么不公的过往,语气却清润无忧,无欲无痕。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的心激起涟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凤惊云,从来不察她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好听。君承浩心念一动,绕过花簇走了过来。
只见她一袭淡青色丝绸软裳立于百花丛边,纯净如清雅的莲,端庄清逸,一头如瀑的青丝长及腰际,添了几分女子的柔美。乍一看去,就像误落凡间的仙子,美得连花花都失了色。
美?君承浩觉得自己疯了,竟会觉得凤惊云美!街上随便去抓一个人问,全京城最丑陋的女子是谁?肯定会回答是凤惊云,全京城最没用的废物又是谁?肯定也会是凤惊云。
看着眼前气质出尘的女子,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她根本与丑陋废物不沾边!目睹过她出过手,那简直非人为可以办到的速度。她不但不是废物,反而……无法形容,一个迷一样的女子。
浓眉一蹙,他的目光落在凤惊云的侧脸上。她脸上满是恶疮脓胞结的干痂,看着很是难看,“咳!”
轻咳一声,提醒她,他的存在。
凤惊云依旧赏着花,似是未察觉旁边有人。
翡翠见到君承浩,福身行了个礼。
“咳!”又是一咳,君承浩铁青着脸加重了些声音,见她还是当没听见,心头不由窜起怒火,冷森说道,“何处来的丑陋女子,真是扫了本宫雅兴!”
“总比某些人的嘴臭好。”她淡然地轻笑。
那种笑淡逸无澜,似讽非讽,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君承浩恍神多瞧了一眼,听清她话里的意思,冷峻的面色丕变。一旁的侍卫张晋厉喝,“大胆,你竟敢有辱太子!”
“张侍卫,我看大胆的是你。”此话是翡翠说的,“你头发束于头顶,怎么用块布在头顶扎团了?怕布巾取下来,露出了你一头被削的短发吧?忘了你的脑袋都是我家小姐手下留情,才能挂在脖子上的吗?见到恩人,你还好意思大吼大叫?”
张晋脸面一红,粗着脖子窘得不知如何坑腔。确实是凤惊云手下留情他才有命在。若是以往,谁敢对太子爷不敬,他直接拔剑将对方杀了。这次做为手下败将,也只便尽职地口头上喝一句。
“我都没说口臭的是太子,张侍卫就替太子对号入座。我看是太子殿下待下人苛刻。下人对太子有意见,嫌太子口太臭了。”凤惊云语气闲凉地说。
“属下绝不敢冒犯太子!”张晋垂头,惊出一身冷汗。暗忖凤惊云真够毒的。她这样一句话,要是太子较真,自己可就没命了。
君承浩盯着凤惊云淡然无波的面孔,她不惧张晋的警告,就那样侧站着,连身也没转过来。要是张晋出手,她侧身反应过来,慢半拍便是一个死字。她是太过自信,还是不把张晋放在眼里?
很显明,是后者。
他看着她的侧面,秀挺的鼻梁,红嫩的樱唇,皮肤白皙,水灵灵的双瞳如黑曜石般璀璨,又清雅怡人,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吸引力。
忽略她的脸上的疮痂不看,她的轮廓似乎很美丽。
而她脸上的疮结了痂,说明正在好转。
似乎她的皮肤比上次见时白多了?不是似乎,是确实白多了。细想,太子府见到她那次,她瘦得像根柴,皮肤像焦碳。简直看一眼都让人反胃。
再见,她变得没那么难看。
这一次,她身子养出了几两肉,虽然还是瘦,那宛若芳菲的气度却仿若能折服一切。
她的改变,实在太快。只可惜她面上疮痂太大,太深,即使痊愈了,肯定也会留下一脸难看的疤痕。
君承浩霸气一挥手,张晋立即退到一侧。
“你若是想留在本宫身边,大可直言。”君承浩鹰般锐利的瞳子里盈起一抹施舍,“不必蓄意激怒本宫。”
凤惊云转过身,目光微讶地扫过君承浩。
他穿着一袭太子专用的华贵衣袍,确切来说,衣服上那些龙纹刺绣,只有四爪。龙为五爪,莽为四爪。
龙袍只有皇帝能穿,莽袍则为太子专用衣着。
华美的莽袍穿在身材本就高大的他身上,尤显尊贵霸气。再加上他剑眉星目,五官英俊中带着严峻,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般人怕是连直视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只可惜,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只穿着莽袍的蠢猪。
他刚才的意思是,她对他的态度,是故意为了引起他注意?
凤惊云挑了挑眉,“太子自我感觉真是良好。”
君承浩冷哼一声,“只要本宫愿意,天下的女子,谁不会对本宫阿谀奉承?”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根本就没在意过你。”
君承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十岁时不知廉耻地偷溜出府看本宫,当街对本宫表达爱意,坦言一生一世要为本宫做牛做马,只要本宫不休你,即便给本宫提鞋,你也甘之如饴。你都忘了?”
回想起八年前的事,凤惊云的眉头难得地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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