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禁军统领钟卫国恭谨应声,进寝殿内,单膝跪地,“臣无能,竟然让暗影混进了皇宫。臣甘愿领罚。”
“杖责一百军棍。”
钟卫国知晓皇帝已经往开一面了,“谢皇上。”
偌大的寝宫内,只余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的皇帝、凤惊云以及随侍在一旁的老太监安禄。
凤惊云收拾好了桌上的药箱,刚要离开,老皇帝开口,“神医能否留下来跟朕说说话?”
她见皇帝态度诚恳,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安禄赶紧恭敬地为她奉上一杯热茶。
惊云接过,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捻着杯盖,将茶杯凑到唇边,轻品着。
皇帝看她动作不徐不缓,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怡然,虽貌不惊人,那双眼睛却格外漂亮,“茶的味道如何?”
“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凤惊云将茶杯放回桌上,“此茶形细如针,故名君山银针。呈金黄色,芽头细嫩,长短纤而均匀,属于黄茶,也有个有趣的雅称‘金镶玉’,乃贡茶中的极品。”
“看不出来,神医对茶也有研究。”
“银子多了。”
“言外之意是钱多买了不少好东西?”老皇帝难得的笑了笑,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舒缓了些。
凤惊云不置可否。
“十八天来,神医每天都来乾坤宫给朕例诊一次。每一次神医都是诊完便离开,朕见你态度从来不卑不亢、话也不多,亦不曾向朕要求些什么赏赐,是个得体懂事之人。”老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总觉得她气质太过清雅,不属于凡俗,好似因她在,连寝宫内污浊的空气也净了很多。
“皇上过奖了。”
“朕起初还担心,你为朕医治,半面邪魔会派杀手加害于你。暗中派人保护你多天,没发现什么,倒是放心不少。朕还在奇怪,依他对朕的恨意,他怎么会容许有人治好朕。”老皇帝眼里划过讥嘲,“原来他早有算盘。”
她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太子与齐王不在,朕卧床多日,心头实在是抑郁难舒。”他苍老的双眸环顾了眼室内,“不能开窗,寝宫内药味难散,味道难闻,就连这满室的亮光,也是因为夜明珠。天知道朕有多想见见外头正盛的太阳,多想出去走走……咳咳……”说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连心肺都要呕出喉咙。
“皇上保证龙体。”老太监安禄赶紧伸手轻拍着皇帝的背部。
总算止住咳嗽,老皇帝面色又严肃了起来,“半面邪魔就是半月教主。”
她依旧不言,他又道,“看神医神色宁静若水,已晓得。”老迈的声音是肯定的。
“嗯。我查过半面邪魔的一些事。”
“如何?”
“该知道的,都查到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一点。”
“比方说,暗影提及半面邪魔乃朕的其中一个儿子殇王,你一点不惊讶。”老皇帝眼中尽是自嘲,“朕的儿子要挟朕,你应该觉得很可笑吧。”
她微勾了下唇角,神情波澜不兴。
老皇帝面色十分凝重,“半月教二十年前从创建之初,一路发展壮大,到如今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派,其势力已深深渗入我朝廷内部。朕数次派人剿灭,皆只是伤了其皮毛,反倒是朝廷因半月教而损失了不少人才良将。半面邪魔为半月教首脑,他根本就想掌控朝廷,逼宫篡位。朝廷的实力也非一般雄厚,他要推翻朕,也没那么容易!”
她又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浅地啜了口茶,清香四溢,滋味甘醇。
停了下,老皇帝又道,“他要朕恢复他的殇王头衔,根本不是无所谓地玩玩那么简单。他掌控着半月教,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天下人眼中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即使得了天下,也会被所有天下人反抗,不服。如今,他策划让世人眼中的半面邪魔已死,若是朕再恢复他殇王名衔,他就能名正言顺笼络控制更多的朝廷势力,就等于如虎添翼。就等于得到世人认同,即使哪日他真推翻朝廷,也算有资格继承大统。如此狼子野心的人,朕岂会让他得逞!”
她淡然启唇,“皇上何必跟我说这些?”
“朕觉得你是个最好的听众。也相信你了解什么话可以对外说,什么话该箴言。如今,半面邪魔威胁朕,依朕对太子与齐王的了解,他们肯定不希望朕恢复殇王名衔。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上觉得你的哪个儿子不是狼子野心?”
他一愣,老迈的脸上是深沉的悲哀,悲哀里又有一种了然。
她语气平静宁和,“皇上的儿子皆身为皇子,若是连坐上皇位的野心都没有,又如何有心治理天下?有些人生来就有野心,生来就不愿意被人掌控生死。只有登上了皇位,才不会向人仰首,才能操控他人生死。”
他沧桑泛黄的眸子里闪过惊讶,一抹钦佩闪过眼底,叹息一声,“难得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透彻的见解。朕以前一直纠结于齐王与太子城腑太深,听你一言,茅塞顿开。如此说来,野心并非错误。”
“生在皇宫的人,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不害人者,却被人所害。”她话峰一转,“皇上留我下来,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问我,究竟要不要接受半面邪魔开出的交换条件。”
“朕不否认。”他微一颔首,“你是个局外人,而且是个看得透彻的局外人。恢复殇王名衔,滋事体大,甚至会动摇国之根本。而半面邪魔,朕虽然仅见过他一次,却清楚,他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人,三个时辰一过,即使明天朕就答应他的条件,他也绝对不会再为朕提供药血。而天底下合资格的药人已全被他诛杀。换言之,朕不同意,只有死路一条。朕若答应,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都说我是个局外人,我也不便多言。”
“朕心中拿不定主意,真的想听听你的看法。”他的语气恳切有加。
她也不再推脱,“皇上有点畏首畏尾。你怕恢复了殇王名衔,万一他哪日真的推翻朝廷,你会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但你又不甘心死去。”
老太监安禄不满她对皇帝出言不逊,但见帝王都没喝止,是以也不敢多言。
皇帝心生惭愧,“你说得对,朕真的怕下错了决定。要你给一个准确的说法。”
她笑了,“皇上都怕下错决定,难道我就不怕为你提供了你将来认为错误的选择?从而被怪罪成为一个祸国殃民之人?”
皇帝刚以为她不会再多言之时。
她的声音却清晰若水,“我如果站在你的角度,很干脆。既然不想死,那就不死。毕竟,即使你现在为了祁天国所谓的将来放弃生命,也未必能改变最终的局面。”站起身,拎着药箱迈步离去。
一袭话让皇帝震憾了。
看着她纤雅绝美的背影,活了一甲子的皇帝,亦久久回不了神,“天底下竟有这般聪慧绝顶,又见解独到的女子,一袭话,让朕犹如醍醐灌顶。她明确的回答了朕的顾虑,说明她不怕被世人唾骂,担上祸国之人的罪。或者,她根本就不会在意世人的看法。”
“不仅如此,忘川神医的医术无人能出其右。奴才派去查探的人马还得知,她使毒同样出神入化,一招便杀了数百名杀手,救了太子爷一命。”老太监安禄在一旁恭顺地接话。
“朕总觉得,以她的气质,出尘若仙,却面孔平凡,是一种遗憾。”老皇帝若有所思,“朕又觉得,她的脸不该那样平凡。”
“皇上的意思是?”
“说不出哪不对劲。”老皇帝转念一思,“她说得对,朕不想死,那就留着这条命。即便朕死了,半月教既然能在朝廷的打压下成长二十年,并发展为天下第一教,即使朕不恢复殇王名衔,将来也未必能改变什么。就算给半面邪魔正了名衔,依朝廷的实力,要灭了他,同样有胜算!朕又何必白死?”
想了想,他又说,“当然,朕身为帝王,所做之决定,自行承担,不论将来如何,也不会去怪一个女子。”
“皇上的气魄,老奴向来佩服九鼎。”
“安禄,传朕旨意……”
一个时辰后,官府贴出皇榜昭示天下:朝廷已查实,三十年前一出生即意外夭折的皇三子君寞殇没死,流落民间。君寞殇回归宫廷,特正其当年已册封的殇王名衔,钦此。
各州各县的府衙门口陆续得到此消息,立即将此公文向天下宣告。
一时之间,皇三子君寞殇没死的消息,以飞一般的速度为世人所知。
百姓纷纷意外三皇子竟然没死,有些人甚至没听过皇帝有第三个儿子,但是从众多皇子皇女的排行来看,排行第三的皇嗣是肯定有的,只是不知是男是女,只知道已经死了。
也有消息灵活的人知道当年三皇子是暴毙身亡的,据说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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