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的力道格外紧,像是要将她嵌入骨髓。
怀中柔若无骨的娇躯让他心折,他的心有几分颤抖,轻嗅着来自她身上比花香更好闻的天然清逸,他深深闭了闭眼,“云儿,本王觉得有点辛苦。”
他是追得辛苦,她苦笑,“我也很累。”她是拒绝得累。
“那就不要再让本王追逐了吧。”他低首在她如画的眉宇间印下一吻,很轻,很虔诚的一吻,“再给本王一次机会,真的,一次就好。”她之前给过的机会,是他错过,是他不知情。
“我说过的,机会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她心静若水,抬起白皙纤美的手,拿开他的臂腕。
他不想松手,却觉得全身顿时无力,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心知,她下了药。
他免强不了她。
到时间为老皇帝例诊了,凤惊云从袖袋中掏出人皮面具,戴上,慢条厮理地戴上。
望着她平静的眉目,始终不曾动容的表情,他的心顿时一痛,“从小,本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人都以为本王受尽皇帝溺爱,以为本王是世间最幸福的皇子,皇十子。可是,本王最在意的,从不曾得到。”
他的面色有几分苍白,“你猜得很对,你太过冰雪聪明,看透了父皇是如何对待本王。幼时,父皇便对我说,“祺儿,你是朕的幼子,朕可以给尽你一切,给尽你想要的东西,对你疼溺爱。唯独,不能给你江山。’其实,父皇给本王的,全都不是本王想要的,本王想要的,唯有江山而已。”
一名太监走到不远处开始修剪花草,看似专心手头的活计,实则拉长了耳朵在听。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神医忘川的背影。
凤惊云转过身,让那名太监看到时,已易容成了一名相貌平凡的女子。
她安静地听着。
他深情凝望住她,“为了你,本王愿意放弃江山。只想与你结为连理比翼,江山没了,总不能再失去你。你说,若是连你都不给本王机会,本王一生,还剩些什么?没了你,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回视住他,见他英俊的面庞盈满痛苦,蓄深情深。
一种感动的因子自她冷如万年寒川的心底升起。
一声悠叹,她的身影飘然远去。
注视着她走远,他想跟上,浑身都提不起力。
她是个不能免强的女子,她不止武功高强,医术使毒同样出神入化。他不知她是何时下的毒,就莫名地不能动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无力、苍白。
似乎只能看着她不断地走出他的生命。
他心头是重重地失落与痛楚感。
当她的身影不见了,他又发觉自己能动了。
心细如尘的女子。
仅是控制他,不让他阻拦她,没有让他久于被动的境地,以免有危险。
拥抱了她,她却没有再伤害他。
若照她以往的性子,定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回,她没有疾言厉色,手下留情了。
他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缕动容。
他的唇角扬起了一抹轻浅的笑痕,那是一抹坚定,一种誓在必得,一种……深邃莫测。
厢房里,凤惊云打开医药箱,本来是随意检查下里头的药物及针灸工具,随手拿起一小包很久没用到的药材。
垫了下那份量,觉得有异。
小顺子端着药盅走进来,出声说道,“小姐,芙蓉花叶采摘好了,已经照您的方法制药。皇上的药也准备好了,是不是去给皇上例诊?”
见主子面色不对,他又问,“小姐,怎么了?”
“这包药材很名贵。份量不对,稍重了些。”凤惊云说着,打开手上的药包,发现被切晒、酿制得得如指甲般细的一包药材里,躺着一块玉。
那是一块上好的白玉,质地细腻滋润,上头雕着精美图案,图案下方刻了一个‘澈’字。
“哗!好漂亮的玉!”小顺子将托盘放在桌上,“一看即知是非常名贵的玉佩。小姐,您哪儿来的玉佩,是齐王爷送的么?”
她拿着玉佩,仔细端详,“真是他送的倒还好了。至少没那么麻烦。”
小顺子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连小姐都嫌麻烦的事,定然非同小可。”
“是丧魂河里的那块玉佩。”她话音方落,小顺子差点跌掉了下巴,“小的听翡翠说起过这块玉,她说您把玉佩扔了,玉佩又回了您身上。并且,翡翠不小心将玉佩掉在地上,玉竟然不碎,更恐怖的是蓄意地摔也摔不碎!”
凤惊云将手中的玉佩用力掷在地上,玉佩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果然完好无损。
小顺子畏惧起来,“小的听翡翠说,这可能是块鬼玉。您已命她将玉沾了黑狗血,拿去烧了。她已经照办了的,这玉怎么……”
她扫了眼方才打开的药包,“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块玉一直‘躲’在药包里,从来都没有离开我身边,我去哪,它便跟到哪。连黑狗血都奈它不何。”
小顺子害怕地问,“小姐,它为什么要跟着你?”
“丧魂河里,我的手不小心被划破,它吸了我的血。”
“天呐!”小顺子身体有些发抖,“黑狗血都制不了的玉佩,一定是强大的妖邪之物,小姐,它缠上您了,怎么办!”
“这块玉,我刚看到的时候更加的莹白剔透,现在倒是实了些了。”她朝小顺子使个眼角,“捡回来。”
“这……”小顺子踌躇着,“小的……小的害怕……”
“一块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它不是普通的玉。”见主子有些不满了,小顺子硬着头皮,像上断头台似地,走到玉佩边上,俯下身,伸手。
碰到玉佩前,他又害怕地缩手,试了两次,终于大着胆子捡起地上的玉,将之交到凤惊云手上,“小姐,小的觉得好诡异,这么邪的东西,是不是殇王爷招来的?”
“不。”她美丽的瞳仁若有所思,“玉佩与君寞殇无关。说起来,接触玉佩,还在我见到君寞殇之前。”
“那现在怎么办?”小顺子想了想,建议道,“小的去找一个得道高僧作法收……收妖?”他也不知道玉佩是什么东西,反正是邪物就对了。
“不必了吧。”
“小姐……”
“这块玉佩跟了我好久了,说起来,它从未给我带来过什么困扰。反而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命翡翠把它扔了、烧了。”凤惊云将玉佩随手放在桌上,“不断跟着我,说明它有自己的意识。虽不能确定玉佩是何物,至少在我有心灭它之时,它从未伤害过我。亦没有伤害我身边的人。”
小顺子挠了挠头,“说起来,似乎是如此。”
“知晓我不待见它,它便一直‘躲’在药包里,静悄悄地……”有点守候的意味。她说,“看来,它也不希望给我造成困扰。”
“可是,如此邪的东西,还会吸血……”
“非它刻意吸我的血,是我的手不小心划破,血液正好被它吸了。”
“小姐的意思是?”
她站起身朝屋外走,“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在乎它是正是邪。它已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我觉得没什么危险。”
见主子快出门了,小顺子端着托盘,背起药箱跟上,“小姐,桌上的玉佩怎么办?”
“由着它吧。”
“是。”小顺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那玉佩仍旧‘乖乖地’躺在桌上。他又走几步,再回头看,那玉佩还是在桌上,也没变没了。到走出房门,他回头看了三次,玉佩依然在,又不得不怀疑,那是否只是一块普通的玉,只是比一般玉质坚硬?
走出房门不远,凤惊云止了步,小顺子问,“怎么了?”
她转过身,见窗子外边插了一朵粉色的木芙蓉花,花瓣艳丽、色泽新鲜。
看那颜色花茎,是君佑祺之前摘下的那朵花。
她没收他送的花,他就插在她厢房的窗缝上了。
小顺子也猜到花儿是谁送的,大大叹了口气,“唉。”主子的心是铁打的,齐王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乾坤宫帝王寝殿,一名太监正在向皇帝禀报,“齐王爷夸赞神医忘川冰雪聪明,看透了皇上您是如何对他的。齐王爷还说……”
老皇帝君舜坐在龙塌上,“怎么不说下去了?”
“奴才不敢说。”
“照实说,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齐王爷说,皇上您给尽了他一切,却唯独不能给他江山。唯有江山,才是齐王爷想要的……”那名太监把在华阳宫院里修剪花草时,听到的齐王与忘川之间的对话说了出来。
老皇帝微眯起了眼,“朕就知道佑祺野心勃勃,一个劲儿的盯着朕的龙椅。他真的说愿意为了神医忘川放弃江山?”
“齐王爷确是那么说的。”
“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再来汇报。”
“是。”那名太监又退下。
老皇帝走下床,站在一旁随侍的老太监安禄上前扶他,“皇上,您慢些。”
“没事,就算不能晒太阳,朕久未活动,在屋子里走走也是好的。”
老皇帝在安禄的掺扶下在宽敞的寝殿里慢慢地走了几圈,“你说,祺儿真的会为了忘川放弃江山吗?”
“老奴说不上来。”说会与不会,都是错。安禄警慎地说,“齐王爷的心思一向让人猜不透。”
“他若真那么想,就好了。”老皇帝微叹,“他要的一切,朕都能给他,唯独江山不能。”
对于帝王的心思,安禄更加不敢揣测,只是安静地听着。侍候皇帝,伴君如伴虎,少说话,多做事才是真理儿。
皇帝又道,“神医忘川固然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奈何相貌太过平凡,朕不相信朕的儿子会为了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放弃经营了多年的野心。佑祺从几岁时,就开时布局谋划,如今不止能独挡一面,建立起了以他为权利中心的庞大势力,甚至连朕都感觉到威胁了。朕对他过于溺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也许齐王爷真的想通了,他得不到江山,不如索性放手。”
“最好是如此。”老皇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际,“帝王难为,皇室若是人丁单薄,又唯恐江山后继无人。皇子一多,有野心的一多,那么,兄弟相残,又非朕所愿。承浩是个不错的储君人选,朕相信他日后继承大统,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安禄闻言,马上说,“太子爷处事精明果断,在您前段时间生病期间,一直代理朝政,所有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以太子的广褒才学,将来肯定能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老皇帝听了龙心大悦,“你也这么看?”
皇帝这么看,他一个太监,当然也得这么看,谁人敢逆皇帝的意思?安禄恭谨地道,“老奴相信皇上您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说起承浩那孩子,比祺儿孝顺。祺儿被朕宠坏了。”皇帝想了想,“还有浩儿的母亲辰妃,一直安份守己,这段时间也不时过来陪朕聊天。比起皇后宇文沛的野心,辰妃更得朕心。”
“辰妃娘娘入宫那么多年,一直都贤良淑德,算得上是各宫各苑的楷模表率。不愧是太子爷的生母。”
“嗯。”老皇帝听了,想起辰妃的温柔,“朕虽然没有多宠溺辰妃,却一直都知晓,她是个深明大义,温柔体贴的女子。她在后宫,从不争宠,从不嫉妒吃醋。倒是宇文沛,做了皇后还不满足。”
“皇上您的心,剔透着呢。各宫的娘娘们有什么心思,哪能瞒得过您的眼儿。”
皇帝苍老布了褶子的面孔一派精明,“这个时辰,神医忘川该来了吧。”
“是的……”
少许,凤惊云带着太监小顺子走入寝宫内。
寝居内再宽敞,数月不开窗,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臭与身上老人的腐味,味道掺在一起,真是难闻之极。
忘川一进门,似乎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清逸,连整个寝居内的污浊之气也淡化了不少。
“老奴给神医请安。”安禄恭敬地向忘川见了一礼。
“安禄公公气了。”凤惊云声音清然若水,格外地好听。
老皇帝坐于桌边的椅子上,安禄在对边也搬了张椅子,“神医您请坐。”
凤惊云坐在皇帝对面,伸手为皇帝把脉。
隔得那么近,皇帝似能闻到从她身上飘过来的清芬香味,一双炯炯有神的老眼仔细盯着她,“朕总觉得神医的相貌太过平凡,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凤惊云不在意地说,“相貌天生,是什么样的长相,都无妨。”
“以你的才华见识,若是有一副美丽的相貌,定能倾尽天下男子的心。”
“皇上谬赞了。”
“听闻神医最近与齐王走得很近?”
“齐王抬爱,忘川愧不能受。”
老皇帝瞧着她无表情的眉目,“朕知道,你医术绝顶,一身才学,以朕对你的了解,你有你的傲骨,自是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她扫了眼老皇帝精明的老脸,“皇上究竟想说什么?”
“齐王出身尊贵,是朕最宠爱的儿子。他要什么,朕便会给他什么。”老皇帝坦白地说,“既然他看上了你,你应该做好接受的准备。朕听闻你对齐王存有拒绝之意,是否因他另外还喜欢长乐候府的四小姐凤惊云?”
“……”她与凤惊云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好茷。
皇帝以为她默认了,苦口婆心地说道,“齐王的优秀,乃人中之龙。放眼整个祁天国,有权有势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寻花问柳?齐王就算在府里养个几百个女人,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他只喜欢凤惊云与你两人,算是非常的专情了。你就不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多想想他的好。”
“……”她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朕也是对你赏识有加。”老皇帝想了想,“这样吧,别的朕不能保证,以你出生平民,原本给齐王做妾都没资格。朕保你至少能做齐王侧妃。你放心,虽然正妃之位轮不上,朕会交待齐王多给予你宠爱。至于长乐候府的凤惊云,也不过是区区庶女,自然最多也只能当个侧妃。”
说来说去,齐王的正妃,一定要是女方家族位高权重的高官、皇亲之女,还得是嫡出。
在这个社会,庶出之女,是相当没地位的。
她面色淡然地说,“我与齐王之间的事,会自行处理,多谢皇上关心。”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朕也不知道朕的儿子都怎么了。”老皇帝提起来就头痛,“太子三十有四了,还不肯立正妃。过去十多年,他一直不立正妃,是不肯娶与他订亲的凤惊云,耽误了多年。而今,他休了凤惊云,朕也准许他另立太子妃了,他却还是不立妃。朕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殇王那个妖孽,就不说了,天煞孤星,外加杀破狼,两大绝命格,注定孤独一世。至于齐王,一直不近女色,好不容易他肯接近你与凤惊云,你却连齐王的帐都不买。事关皇室的血脉延续,朕真是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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