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心疼的抱住了芸娘的肩膀。轻轻的温柔的如哄着孩子一般的道:“娘莫急,王爷他陪同我一起回来的,人还在前厅,你现在哪也不许去,你的身子还太虚弱。”
她说不下去了,芸娘的病她不能告诉她,不治之症这四个字钉在她的心上,稍稍牵扯就会痛得不能自已。
“嗯,傻阿月,把娘当成了孩子不成。”
芸娘的视线如和煦的阳光,落在柳月濡湿的睫毛上,无言的伤感止于唇边。
她的身体纵使大夫不说她也清楚,多少年了的病根积压到最后,她哪里会好了,她对红尘唯一的留恋就只有柳月,原想能在闭眼前看见柳月寻到一生挚爱,却不想,她却同她的命运一样,阴差阳错的嫁给了不爱的人,心痛绵绵密密,这一生空剩悲哀的喟叹。
女人的一辈子,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其它的,再无奢求,而她的月儿在性格上像极了她,执着的认死理,不会争抢又不懂权谋,最后也会同她走同一条路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她床边的柳月早已不是那个最初的柳月了,这个柳月聪明机智,杀伐果决,根本无需她操心未来。
然,她若真知道了,是该哭,抑或是该笑呢?
柳月不懂芸娘心里所想,只当她是在为她在王府这些天如何过来的而忧心。便说些她在王府里的风光事迹好让芸娘定定心,之后的病症,她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去为她医治,即便是什么绝症,她也要同它一较高下!
身处前厅的赫连尘与柳相说了些话,便有意去找柳月,柳月那个丫头就不见人来,方才又那么慌张,想必事出严重。
思至此,他问道柳相,“不知岳母是生了什么重病,致阿月如此心急。”
“呵呵,能有什么重病,那贱婢的身子可...”柳氏没有过脑,先行插话道。
柳相脸一黑,赶忙打断了柳氏的话:“咳咳,王爷不必担心,内人偶感风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阿月对他娘向来孝心,才会那样担心的。”
赫连尘一笑,笑中皆是清冷。
他从柳丞相和那柳氏不闻不问的冷漠态度,已能得知柳月在丞相府里过的是怎样的生活。那个丫头那么冷情想来也与他无二都是生长的环境造就的,这小小的柳府也是阴谋诡谲之地吧,那柳氏还当着他的面就敢口出不逊,在柳月没嫁他之前,明着暗着的欺压必不可少。
赫连尘起身瞥了一眼柳氏,眸子里杀伐一闪而过,但那杀伐即使被他收得很快,也让柳氏不禁背脊一凉,吓得再不敢作得意之姿,埋头微微颤着身子如胆小的鸵鸟。
陪坐在一边的柳寒寒也捕捉到了赫连尘的杀伐,却非但没有她娘的那种畏惧之感,而且心里对赫连尘的倾慕之心又更上了一层。
这个男人哪像那传言所说的避世病弱,明明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对赫连尘的爱意,眼睛里荡漾起无限春意妩媚,只将目光放在他一人身上,妄想用自己久负盛名的美貌,令他像其他的男人那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柳相命小厮为赫连尘带路去蝶清苑,等着机会与赫连尘独处的机会终于来了,柳寒寒说什么也不甘错过,当即毛遂自荐要陪同赫连尘一起去,还故作温婉贤淑的说,她也许久没去看二娘甚是想念云云。
就柳寒寒那点小心思,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柳相岂不清楚,他捋着胡须,想了一下,没有作出反对,只道,也好。
柳寒寒心机得逞,心花怒放自不用多说,脑子里还迅速的盘算着在路上要与赫连尘说什么样的话,怎么说。
她在府门前见了赫连尘第一眼起,她就已暗暗下了决心,要将这个本属于她的男人从柳月手中抢回来!
笑容大方得体,步子轻缓优雅,从身姿到面庞,柳寒寒都无可挑剔,无疑是大家闺秀的代言人,美的甚为端庄,但,在那副美丽的皮囊下,包藏的是一颗善妒阴毒的心。
“王爷,阿月她自小傻气较真,在府上应该没少惹麻烦吧。”她低着眸子略带着羞涩,开口所说被人听去只当是她关心自家妹妹的家常话,殊不知这只是个引子。
赫连尘背着手,那夜宴会他便已将这个柳寒寒看了个仔细,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得很。心里厌烦得很,面上也没怎么笑出来,只淡淡的道:“她很好。”
听赫连尘这死气沉沉的语气,柳寒寒大喜,若真如他说得很好的话,他会这般有气无力又不耐的说么!哼,定是那个小蹄子不知轻重曾惹怒过他,致他讨论起她便兴致缺缺,好,那于她就好办多了,她要再添油加醋从旁扇扇风点点火,让赫连尘对柳月仅有的那点兴趣也覆灭,然后,让他看到自己可人的一面,休书再娶也是个容易之事。
说到底,柳寒寒从小到大都被赞誉所包围,以为自己无人能及,她太过自信,已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错处。
“王爷莫为阿月寻求遮掩了,寒寒心中明了得很。”她笑容如花,脸上一副伦家都懂的表情,垂脸弄姿,娇羞小娘子之态做的毫不忸怩。
她瞥了并不搭话,步伐不快不慢的赫连尘一眼,心中荡漾不已,呼吸微紧。
就是这个时候,她要把柳月在赫连尘眼里留下的形象全部擦出。
“王爷可知现在市井之间传的最盛的一句童谣?”
赫连尘步子微顿,负在身后的手收了一下指尖。他旧是面无表情,凤眸里清淡得如草叶上的露珠,阳光照上微微的透明,却不含情,转瞬即逝。
柳寒寒抬眼见赫连尘未停留的步伐,嘴上勾起傲气的笑,心里暗暗盘算:我就不信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大婚那日我便收买了街头的小孩子,你能未听见?呵,所有人都怕别人戳痛楚的,只怕这隐痛你藏在心里许久了吧,今天我就来敲打敲打。
“不瞒王爷说,寒寒早在阿月还待嫁时,就听见有此童谣生女当生柳家月,嫁人不嫁病璃王。当时寒寒只道是市井上的人为阿月惋惜,苦于自己无立场,而对方又是群孩子,心里虽心疼王爷的名誉被这样轻贱,却不好加以制止,只得回家告诉阿月,望她能以当事人的身份去打消那些人的想法,却不料我同她说时,她”
欲言又止,她看似为难实则在琢磨赫连尘的表情。
芸娘所住的院子位置僻远,要从正厅过去,少不得要走些府里僻静的小道。
白石小路旁是茂密丛生的两排小竹林,每丛绿竹上端被弯成了拱形互相绑在枝干上,让这条小路成了一个顶处呈拱形的隧道,绿意中带着些枯竹的微黄,别致清新。
阳光落进竹道中,光影斑驳。
赫连尘站定其中,身量修长,眉清目秀,绛紫色的蟒袍上的银丝暗纹被镀了细光,蟒纹泛起浅浅的光泽,脉络愈发的清晰,栩栩如生。
如画如仙的男人!
他美得那样的不真实,在那些缺隙中,仿佛一触即溃。柳寒寒呼吸一窒,她的心为他漏掉了半拍,柔光扑面,只觉如见神邸,全身上下都不禁卑微了下去,如若能得他,此生做何事她都愿意做。
她正不受控制的跳动着的某处这样对她私语道,她知道,她只能遵从,她不知道,至此之后,便是万劫不复。
“她说什么?”赫连尘开口了,唇色淡淡,眼瞳幽深,他一如既往的平静,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想的什么。
而柳寒寒却认为他是对柳月产生了怀疑与动摇的心,喜上眉梢,她打定主意乘胜追击添油加醋。
“她说那些人说得皆是实情,又何必去阻止,她就是要让王爷你听到,知道她嫁你有多么委屈,让你日后自觉地待她好。”
赫连尘转头向弯弯曲曲的竹道前面走去。笑意夹杂着些苦涩染上唇角,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他是高兴着的多一点,还是不快着的多一点。
那话当日大婚他听到时,便以为那是柳月跟他玩的把戏,如今知道是另有其人应当高兴的,但因柳寒寒最后那句话,他竟有些不快,柳月永远都说不出让他待她好的话吧。
柳寒寒见赫连尘转身似为不悦,抑制着喜色凄艾道:“王爷,此前寒寒一心以为阿月是爱极了你的,所以不忍她痛哭流涕,便让父亲在皇上面前把王妃之位说给了她,却未有想过,她竟是这样对王爷的,是寒寒看错了她,她爱的不过是王妃之位。”
她说着已经抹起了泪,在演技上的功夫那是得了柳相真传的,想哭便哭。
这赫连尘的秉性她还没摸透,但她自信男人嘛,哪里有能逃得过她这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的,见她流泪,必会上前抚慰一番的,然后,她就趁机...
她从不是个会拘泥于女德的圣女,想要的东西她一定要不择手段得来的。
可赫连尘却对她的嘤嘤低鸣充耳不闻,步伐从容,眼看他们之间已拉开了一长段的距离,赫连尘再走几步就出了竹道了。
柳寒寒怔了一下,手作拳,这竹道可是她特意选的,出了这里其它再无处好作隐蔽,万不能让赫连尘出去!
顾不上大家闺秀之态,她小跑上前追上了赫连尘,伸手一把抱住了赫连尘的腰,脸慢慢的贴上他看着瘦弱却无比宽厚的背,心猛烈的跳动着,好像要跳出了嗓子眼似的。
檀木的香气与四周竹子的清香相辅相成,漫进鼻息,只让人流连忘返。柳寒寒轻轻的嗅着,眉目里满满的贪婪,这个男人让她第一次有了动心的感觉。
赫连尘低眸看着锁在他腰上的手,剑眉微蹙,冷厉陡生,他抓着柳寒寒的手腕要挣开,但柳寒寒却不愿意,她收紧,怎样也不肯撒手。
“王爷,请不要让寒寒放开,寒寒自打见到王爷时,就知寒寒已放不开您了。”
赫连尘没有了动作,柳寒寒误认为他是动心了,她柔声一哼,媚声入骨,“王爷,寒寒要比阿月乖巧得多,如果王爷觉得寒寒好,寒寒一定会代阿月好好服侍,为先前草率的把王妃之位让出补过。”
指缠上赫连尘的玉带,柳寒寒也不觉心中羞愧,只想早些成为他的人,她什么都可以不顾。
赫连尘冷哼了一声,侧脸道:“柳家的大小姐美名在外,本王当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也不过只是个风尘随性的女子,嗬,不对,本王高待你了,你对自己的妹夫都这样的急不可耐,罔顾常伦,你比那些醉青楼里的姑娘还不如。”
他的话像锋利的刀子一般深深的划在柳寒寒的每一寸皮肤上,她只觉得鲜血淋漓仿佛浸透了自己的衣衫。
脸羞得涨红,一直红到了耳后根,手一痛,柳寒寒撒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身后有绿竹架子做支撑,她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他说她是是风尘女子?不,是比风尘女子还不如,她主动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地想伺候他,竟被这么羞辱。
没有人,到现在还没有男人敢这么说她!她又恨又羞,以致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竹枝扎上娇弱的背,也全无了痛觉。
“赫连尘,你如何能这样说我!”她的嗓音里都是愤恨与羞恼,想大声的嘶吼出却碍于周围会有下人路过被他们听见,压制之下喉咙里出现了苦意,脖子上的青筋凸起。
赫连尘冷冷的站着,整了整被抓得有些皱了的蟒袍,身上王者不可一世的倨傲与威严之气在长长的竹道里如回荡着的风,直让人觉得由心而生的冷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