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的话听上去傻里傻气的,其实又何尝没有道理呢?
她正愁怎么去接近庆城公主,姐姐妹妹的关系便是一个大话题了。搞不好,她可以以此为借口,和庆城公主成为真正的闺中密友。等到将来她要自立门户的时候,就算欧阳铎不答应,庆城公主也会为她说话的。
连玥顿时就兴奋起来,一兴奋,就越发地睡不着了。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即使贵为太子妃,她还是不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人值夜。
端午原先还商量她,留个丫头在外间,以防晚上的时候她和欧阳铎要水要茶的找不到人,被她通通驳回了。连外间也不许留人。
丫头们倒乐得躲懒,连玥也得了清闲,正是两下相宜。
可今天晚上,连玥却觉得身边清净的有些烦人了。没有一脸冰山样的欧阳铎,没有叽叽喳喳的丫头们,连玥头一次觉得有些寂寞。
她只好在心中默默地数羊,正要迷迷糊糊中睡过去,却忽然本能地觉得有危险靠近。
做军人久了,连玥也养成了这个警惕的性子,哪怕在睡觉,也能够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她猛地睁开双眼,隔着青纱帐,只见一个蒙面灰衣人静静地站立在床账外,似乎正在打量她。
连玥一动,灰衣人也紧跟着就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灰衣人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一下子就抵在了连玥的脖子上。
匕首冰凉,刀锋尖锐,连玥余光一扫,已经知道这是一把用寒铁打造的匕首,真正地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暗中警戒,准备找机会给灰衣人致命一击:“你是谁?为什么半夜闯进来?”
那灰衣人显然没有想到连玥竟然会这么沉得住气,微微愣了愣。
不过是一瞬间,连玥就已经找到了脱身的机会,她一拳冲着灰衣人的面门打去,灰衣人身子往后一仰,连玥趁机从床上一跃而起,用自己的身子做武器,整个人都撞向了灰衣人。
灰衣人的匕首并没有来得及收,连玥又出人意料地来势汹汹,灰衣人来不及反应,当即就双手握住了匕首刀刃,整个人急速地往后退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连玥坚硬的膝盖已经顶住了灰衣人的面门。
灰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弯下了身子。
连玥脚步一收,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全身警戒,准备看准时机再出击。
眼角一扫,却瞥见灰衣人双手指缝都渗出了鲜血。
连玥心中一动,这个灰衣人,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让她受伤,看来,对她并无杀意。
可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想要了她一个小女子的性命?
哦,不对,现在的她已经是天启朝的太子妃,而不是无关紧要的闺阁女子了。
看来,此人是冲着欧阳铎过来的。或者……连玥忽然一个激灵,这个人是追着她来的!而她来丞相府的目的就是为了百川草,那这个人是不是要来阻止她?
知道她要来拿药的人,只有欧阳铎和李福,谁会透露这个消息?难道是那个忠心耿耿的李福?
不管如何,好在药已经被凌霄给送回去了。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人不一刀杀了她呢?刚才明明是有机会的。难道此人并不想与欧阳铎为敌?
“你到底是什么人?”连玥已经给自己穿好了衣服,“你若是不说的话,我就喊人了。”
那人将匕首收了起来,双手随意地在灰袍子上擦了擦,顿时,灰袍子便被染上了妖艳的红色。
“说话!”连玥已经厉声呵斥了。
此时,灰衣人已经双手按上了窗台,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连玥,纵身一跃,就跳出了窗外,三五步一跳,便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连玥连忙也跳出了窗外,跟着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跑去。奈何她虽然在军中受过训练,却毕竟不是古人。这些江湖人的确都会轻功,这一点,她无法比拟。
灰衣人早就看不到影子了,连玥还在丞相府的花园子里转悠,正扶着腰气喘吁吁地暗自抱怨,这副柔柔弱弱的身子骨跑几步就要喘,就听身后连珏悠悠地道:“别白费力气了,人早就跑了。”
连玥猛一回头,差点吓个半死。
深夜花园中,少女披头散发,红衣覆身,长鞭在手,月色下孑然而立,风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乍一看,还以为厉鬼索命。
“你半夜不睡觉,在花园里乱跑做什么!”
连玥恼怒异常,冲着连珏就发火:“看来白日里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在外头瞎逛,这是淑女所为吗?”
连珏一愣,紧接着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说道:“我好心帮你,反而没好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个人,简直不能亲近!”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连玥反而笑了:“你帮我?我倒觉得你更像是那个装神弄鬼的人。”这不由得连玥不起疑心。
刚才在房间里,她仔细观察过那个灰衣人了,身材娇小,看起来更像是个女孩子,就算不是女孩子,也一定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
她追到花园里,灰衣人就不见了。就算是灰衣人的轻功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除非那个人有瞬间转移能力。
当然,这根本不可能。正好这个时候遇到了独自一人在花园里乱逛的连珏,身材还跟灰衣人差不多,正常人都会对连珏起疑心的。
连玥倒并没有真正怀疑过连珏,一开始疑心倒是有的,不过连珏的身材生得要比那个灰衣人丰满一些——并不是说连珏胖,而是那个灰衣人实在是太瘦弱了。
连玥之所以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将连珏气走。反正她不想看到连珏了。
连珏果然面色大变,冷冷地说道:“怪不得哥哥总说你冷情冷面冷心,从小到大,你一贯如此。”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虽然你对我不怎么样,但我可不是你这么铁血心肠。我今天确实对你不好。”
她低了头,好像理亏一样,声音都弱了几分:“我做错了事情,爹爹把我关进了祠堂里,我心里不服气,又不是咱们连家的错,是他们先动手的,凭什么要诬陷哥哥?凭什么要长姐去嫁给那个病……嫁给太子殿下?我不服气!可我没地方撒气,正好遇到了长姐……”
“在爹爹书房里,我也不是故意要说长姐是妖孽的,实在是长姐这次回来,跟从前大不一样。长姐在花园里又不像从前一样对我,我实在是太气愤了……后来,你给我说了情,嗯,也不算是说情,还是哥哥对我好。但我虽然粗粗笨笨的不讨人喜欢,却听明白了你的话,我要是继续留在京城,会给哥哥惹祸,给咱们连家惹祸。你说的有道理,我承你的情。你是我长姐,你对我虽然不好,但是我怎么样也不能对你不好。”
连珏忽然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人,她是女的。”
“你看见她了?”连玥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连珏被连玥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紧张起来,握着鞭子的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想去晋安县,晚上睡不着,就想着到处转转。正好就看见她了。”
“长姐……”连珏忽然有些犹豫起来,好像对什么东西很害怕一样。
连玥知道下面的才是关键,一把抓住了连珏的手,安慰她,道:“你别害怕,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你放心,有我在呢,好歹我也是当朝太子妃了,就算不中用,也能护着你。”
连珏不是很放心地看了连玥一会儿,才忽然悠悠地道:“长姐,那个人,她不是人!”
一阵风吹来,乌云一下子将明亮的月亮给遮住了,花园里草木婆娑,影影绰绰的,又隐隐约约传来呜呜咽咽之声,不知道是哪个小丫头白天受了委屈,这会儿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偷地哭。
连玥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顿时久板起了脸:“别瞎说!”
连珏就急了,也不顾着害怕了:“长姐,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凭空出现的!头发,那发髻是后来挽上去的!”
怕连玥不相信,连珏还四处指了指:“我就在附近看见她的,她就这样凭空出现了!我当时吓得要命!真的,长姐!”
“她不是鬼。”连玥拉住了连珏的手,一面往回走,一面安抚连珏,“我在灯下看见她的影子了。”
连珏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小声地嘀咕道:“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白天说了要烧死妖孽,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妖孽晚上就来找我报仇了。”
连玥哑然失笑,这个连珏,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长姐,我好像看见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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