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黄河决堤,临海的宣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百姓们纷纷往高处举家搬迁,损失惨重。
诚和帝已经在第一时间让人开了国库,大赈灾民,然而依然民怨沸腾,满朝动荡。
诚和帝知道,这其中不知有多少银两落入了官员的钱袋里,可天高皇帝远,他也无可奈何。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提议?”诚和帝看向底下将头低得不能再低的众人,胸腔慢慢积了一股郁气,指着众人斥道,“废物!都是废物!朕养一群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有什么用!?”
众人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们都知道,谁若是身先士卒,主动请示去治理黄河,都会被诚和帝嘉奖一番。
但这么多年,朝廷每年拨给宣州建大坝的银两足有上万,谁不知道那些钱都进了宣州太守的腰包里?
可谁叫这太守跟淑妃的娘家温氏沾亲带故呢?
人淑妃吹两句枕头风就能将诚和帝哄得晕头转向,若他们真不识好歹上去触这个霉头,只怕最后倒霉的不是这宣州太守,而是他们这些没有身傍大树的官员。
这宣州太守就是根铁钉子,众人都不敢轻易去撼动,一时间金銮殿上无比寂静,风声呼啸着穿过空旷的大殿,透着死寂的气息。
诚和帝表情狠戾,眉眼间蒙上了一层阴霾,正当他忍不住要发怒时,就见欧阳铎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朝他拱手低头道:“父皇,儿臣愿意勉力一试。”
“哦?”诚和帝重新坐了回去,手背冒出的青筋也渐渐恢复了原样。
众人纷纷朝欧阳铎侧目,太子这是想出名想疯了么?竟然不惜去得罪淑妃的人,难道就不怕与淑妃树敌吗?
欧阳铎依然微微低垂着头,神色坚毅淡漠,众人才发现原本瘦弱不堪的太子如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竟是脱胎换骨一般。
看到如此明显的变化,欣喜者有之,不安者有之,更多的,还是暗中的揣度。
“父皇为天启操尽了心,儿臣没有其他能为父皇做的,只能尽力为父皇排忧。”欧阳铎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看向诚和帝的眉眼间带着关切。
诚和帝欣慰的微微颔首,起身朗声道:“好!不愧是太子,有大将风范!”
诚和帝大喜过望,笼罩在金銮殿上的乌云终于散开了,早朝结束后,诚和帝便派人又赏了欧阳铎许多珍贵的古玩,并且将赈灾的银子派了下去,明日便启程前往宣州。
众人离开金銮殿后便慢慢下了台阶,围着欧阳铎各种虚假的关怀。
他虽然不耐,但想到连玥所说,便没有表现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疏离的微笑,说话也气有礼。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帮人,欧阳铎已是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太子府,看看连玥信心满满的笑容。
“二哥。”轻柔如春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欧阳铎转过身,就见欧阳钊站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逆光而立,表情温润。
欧阳铎神色稍缓,欧阳钊缓缓走到他身边,神色有些担忧道:“二哥,你真要去宣州?臣弟听说,宣州现在大半地方都被海水淹没,十分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本宫才更要去,若连我这个太子都退缩了,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又该怎么办?”欧阳铎缓缓说道,神情中透出一丝坚毅。
现在宣州的百姓正面临着一个内忧外患局面,如果连朝廷都放弃了他们,那百姓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欧阳钊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片刻后他的嘴唇瓮动了几下,郑重的叮嘱道:“二哥,去了宣州那边以后,万事小心。”
欧阳铎含笑颔首,这时欧阳誉和欧阳诚相继走到了两人面前,不知方才他们听到了多少,欧阳誉扯了扯唇角,勾起了一抹邪佞的笑容:“是啊,万一被暴民袭击,丢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欧阳铎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劳六弟费心了,不过这灾祸要来,你躲哪去都没用,还是多做点善事,求菩萨保佑吧。”
欧阳誉脸色一白,不知是不是他过去残害的人太多的缘故,近来他总是睡不安稳,常常半夜惊醒,现在听欧阳铎说这话的语气……难不成,是他捣的鬼!?
欧阳誉额角青筋爆起,二话不说的就上前揪住了欧阳铎的衣领,挥拳就朝他的脸揍去。
欧阳铎不慌不忙的接了下来,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透出一抹嘲讽:“六弟,这儿可是金銮殿外,你动手也要分场合吧?”
他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欧阳誉气极,余光瞥见众人朝这边投来的打量目光,又忿忿的松了手。
欧阳铎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领,神色淡漠道:“六弟,你如果没别的事了,本宫就先走了。”
“欧阳铎你少得意!”欧阳誉冲着他的背影叫嚣。
欧阳铎充耳不闻,欧阳钊看了欧阳誉一眼,似是觉得他无可救药了,叹息了一声便跟上了欧阳铎的脚步。
欧阳铎回了太子府,径直去了连玥的清平园,只见她正指挥着端午众人收拾这收拾那,茶几上已经摆了几个包袱细软,看来连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太子爷,你回来了。”听见脚步声,连玥转过身直奔到他面前来,笑容浅浅,动人心弦。
“嗯。”欧阳铎沉声应了句,见她的长发有些凌乱了,便抬手帮着理了理,语气迟疑道,“书云,你当真要同本宫一块去?”
连玥点了点头,拧了拧眉,片刻后又舒展了开来:“妾身知道太子爷的顾虑,太子爷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累你。”
看着她倔强的神情,欧阳铎叹了口气,道:“书云,你知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
连玥微微一笑,将端午等人都遣退了下去,这才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在杌子上坐了下来:“妾身知道太子爷是心疼妾身,但妾身很久以前就说过,妾身不想做躲在你身后的女人,妾身想陪伴在太子爷身边,哪怕是日晒雨淋。”
欧阳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将她轻轻搂进自己的怀里。
连玥闭上了眼睛,趴伏在他的胸口,唇角勾起了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两人缠绵了一会,连玥这才转身接着收拾细软。
她带的东西不多,无非是些草药和用来换洗的衣裳,因而十分轻便,便于携带。
很快,连玥将东西收拾好了,凌霄也牵来了马车,两人刚要上车,一道明朗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嫂嫂!”
连玥下意识转过身,就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扑进她的怀里,连玥低头一看,是庆城那个鬼灵精的丫头。
只见她抬头睁大了眼睛望着连玥,瘪了瘪嘴,神情格外可怜兮兮:“嫂嫂,你要去宣州怎不跟我们说呢?”
连玥抬眸才发现,崔元秀和连钰原来也在。
连玥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庆城的发顶,欧阳铎忽然将两人分开,沉声道:“兰章别闹,哥哥和你嫂嫂是去宣州办事。”
“办事也好,哥,你带上我们吧,我们一定会乖乖的,绝不会胡闹,没准还能帮上你们的忙呢?”庆城苦苦哀求道。
连玥忽然有种扶额的冲动,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让庆城多读几本书,故意向她说宣州有多热闹,那儿的鱼有多鲜美,就知道这都是自己酿下的苦果。
叹了口气,连玥也劝道:“殿下,就带上她们吧,左右不过多几个人,人多也热闹一些。”
欧阳铎神色淡淡的朝她扫了一眼,眼中带着她最熟悉的——
慈母多败儿。
连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宠着庆城怎么了?要是能有庆城这么天仙又聪明伶俐的女儿,任谁都会宠着吧?
见欧阳铎默认了,庆城欢呼了一声,转头就去牵崔元秀和连钰的手,兴奋的自己提起裙摆上了车,看得莲房姑姑直直摇头。
既然庆城她们也去了,那身边自然是要有贴身的丫鬟伺候的,莲房姑姑和小满是要带去的,崔元秀身边也要有个金桂跟着。至于连钰,虽然她一再表示自己可以自理,身边跟着个丫头总觉得怪怪的,但连玥还是自作主张把翠玉带上了。
只是这样一来,马车便坐不下了。一来人太多,二来主子和丫鬟是不能坐一辆马车的,连玥以前对这些没有概念,还是欧阳铎看不下去向她灌输了这些观念。
这就和后宫争宠是一样的,你和下面的人太亲近,给的恩宠太多,她们很容易就会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由此僭越。
“那殿下就不担心妾身僭越吗?”连玥忽然有些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会。”欧阳铎沉声回道,眼中都是对她的信任,“本宫的爱妃,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让本宫为难。”
连玥有些吃惊,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谁料想欧阳铎会这么认真的回答她,而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连玥脸颊微微染上了一层绯红,欧阳铎忽然凑过来,用额头贴着她的,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没发烧啊。”
连玥睁大了眼睛,一见欧阳铎满脸掩不住的笑意,便知自己是被耍弄了。
从回忆里回过神,一件披风突然披在了她身上,欧阳铎淡漠的声音里透着温柔:“这儿风大,进去等吧。”
凌霄去牵第二辆马车来了,他们也只能在此稍作等待。
忽然想到柳溪街离这不远,他们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连玥便起了去善堂看看的心思,便将披风交回给欧阳铎道:“殿下,妾身去去善堂就来。”
欧阳铎微微颔首,只沉声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连玥心头一暖,点头离开,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拐角处。
善堂如今已经步上了正规,连玥也是后来才知道,郑长恩的爹原来是乡野的教书先生,她从小耳濡目染,倒也学了点教书育人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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