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孙氏晕过去了,众人顿时手忙脚乱的将她抬到厢房,又找来黄和才给她把脉。
黄和才抚了抚胡子,缓缓收回手,起身道:“连大人无需多虑,尊夫人无事,只是忧思过度,因而气火攻心,只要多加歇息,一会小人再开个去火的药方,一日三次煎药让尊夫人服下即可。”
连之祥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道:“多谢。”
“大人言重了。”黄和才说罢从侍女手中拿过药箱往外走,连钰围在床榻边紧紧握着孙氏的手,眼眶又干又涩,已是流不出眼泪了。
与此同时,另一头,院子里,看到欧阳铎一直守在连玥身边不肯离开,齐程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上前劝道:“太子爷,就让太子妃安安心心的去吧。”
他没敢说这样是不吉利的,欧阳铎现在正处在悲痛之中,一会心情不好没准待会会把他给撕了。
欧阳铎恍若未闻,依然在那一动不动。
齐程实在是没办法了,深深叹息了一声,这时端午忽然来报:“太子爷,不好了!太子妃厢房起火了!”
欧阳铎瞳孔紧缩了一瞬,立刻起身离开,齐程惊讶的望着他的背影,不经意的对上一旁绿绣的视线,瞬间了然。
果然,当他跟着欧阳铎来到连玥的厢房时,看到一切都还好好的,根本没有失火的迹象。只是如今连玥不在了,一切都显得格外冷清,风寂寞的四处穿梭。
欧阳铎蹙紧眉头,视线一下变得锐利,直直的射向端午。
端午看向他身后,欧阳铎转身,便见绿绣款款朝他走来,面上带着担忧:“太子爷。”
欧阳铎立刻就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是你让端午谎称书云厢房着火了。”
绿绣不置可否,小心翼翼的伸手,似乎是想碰触他的脸颊。
欧阳铎神情冷硬的侧过头,绿绣眼底划过了一瞬间的落寞,随后勉强扬起了一抹笑容:“殿下,妾身知道,你接受不了太子妃去世的打击。但太子妃已经去世了!你必须接受现实,若太子妃在这,想必她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模样。”
欧阳铎一言不发的转头看向厢房,他沉默了许久,忽然走开。
绿绣知道他这是想通了,一时间却不知道是应该欣慰还是应该觉得难过。
似乎在欧阳铎眼里,永远没有她们这些人的存在,哪怕连玥去世了也一样。
天气虽然不是十分炎热,但连玥的尸体一直放在前院也不是个办法,因而他们照着习俗将连玥抬到了正厅的南窗下,端午为其脱去内衣,换上新衣,给她盖上新被子,又将一个珠玉放在了连玥口中。
随后便请人拿着寿衣招魂,最后将寿衣盖在连玥身上,这就处理完尸体了。
之后便是停灵,再接着还要报丧、吊唁、入殓,过程十分繁琐。
好在太子府人多,这个人做一点,那一人做一点,没多久就做完了。
欧阳铎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佛他们那日所见到的悲痛只是假象。
身为欧阳铎贴身侍卫的齐程却很清楚,欧阳铎如今就像失了魂似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常常突然就发起呆来。
他对此忧心忡忡,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会齐程就开始想念起连玥了,如果太子妃在这,她一定有办法。
可惜这只是在妄想,太子妃再也回不来了。
吊唁当天,连家全都出席了。孙氏的身子还很虚弱,但仍然强撑着出席了丧事,坚持要送连玥最后一程。
而诚和帝也亲自出面,慰问了连之祥一番,更引得来吊唁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太子府一时间热闹非凡。
“殿下,要不要去歇息一下?”见欧阳铎神色疲惫的抬手揉搓眉心,齐程立刻关切的问道。
“嗯。”欧阳铎淡淡应道,正厅人多,吵得他头疼,左右众人更多关注的是诚和帝而不是他,他去后院吹一下风也不会有人发现。
只是欧阳铎没有想到,他前脚刚进后院,后脚诚和帝就跟着一块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欧阳铎朝着诚和帝行了行礼。
诚和帝似乎也有些精神不济:“行了,你我之间还摆那些虚礼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欧阳铎一番,叹了口气道:“谁都没想到太子妃会遭到皇后的毒害,你也别太过消沉了。”
因为要专心办连玥的丧事,这几日欧阳铎也不去上朝了,许多奏折还是要诚和帝来批复。
他的身子才养好,现在又几乎夜不能寐,只怕很快就又会垮下去。
连玥原先给他配的药方的确有效,只是很奇怪,他让太医按着药方上配药,一味不差,可效果却大不如前。
他越发觉得连玥此人心机深沉,如今看来连玥的死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了。
欧阳铎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
连玥本身就有些武功在,又擅长针灸,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她。除非是她身边的人,在连玥不设防的情况下……
“铎儿?”见欧阳铎止步不前,诚和帝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欧阳铎回过神,立刻跟上了他的步伐。见欧阳铎神色憔悴,诚和帝十分心疼,提议道:“铎儿,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又何必对太子妃念念不忘呢?不如改日父皇给你找几个大家闺秀,你挑着看合适的便迎娶进门。”
欧阳铎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多谢父皇的好意,只是儿臣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思。再者书云去世,儿臣理应为书云守节。”
诚和帝不住摇头,暗叹欧阳铎糊涂。
若是相公死了,女子为相公守节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欧阳铎却是反了过来,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三宫六院不足为奇,可现在却要为一个女子守清白?
但欧阳铎神色坚定,显然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诚和帝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天色渐黑,今日的吊唁也结束了。
太子府为众人都准备了厢房,因此他们都纷纷留下来过夜。
欧阳钊走进厢房,他身后的随从随后将门关上。
“把人带来了么?”欧阳钊头也不回的问道。
“是。”向以南面无表情的颔首,“人已经到忻州了。”
“嗯。”欧阳钊沉吟,看了眼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语气不为遗憾道,“若连玥还在,一定会是颗很好的棋子。可惜了。”
向以南默然不语,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
他从没有见自家主子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虽然欧阳钊一直口口声声说他对连玥只有利用,可向以南却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但若是让欧阳钊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恐怕他也活不长了。
因为向以南闭口不言,转念想到欧阳钊的计划,不禁有些疑惑道:“殿下,那女子和太子妃长得并不相像,如何能让太子上钩?”
“不需要相像。”欧阳钊唇角勾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只要让太子相信她们是同一人便可以了。”
向以南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吊唁接连进行了几天,接着便是入殓。连玥的尸体被搬进了棺材中,除此之外还要往棺材里放些连玥生前的衣裳,和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好让连玥即便在地底下也能够像在阳间时一样生活。
孙氏当仁不让的替连玥收拾起东西,庆城和崔元秀也屏退了身边的侍女前去帮忙。
厢房内十分寂静,只能听到收拾东西时窸窣的声响。庆城神色哀恸,崔元秀看着连玥以前用过的东西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
“嘀嗒——”
两人疑惑的望去,孙氏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叠好的衣裳久久不能言语。
这瞬间牵起了两人的愁思,几人相对无言。
收拾好了东西,她们将其放在了棺材里,欧阳铎低声说“起”,便有两名壮汉合力将棺材抬起来往外走去。
丧事过去数日,连玥去世的阴影仍然像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压在众人的心头,即便欧阳铎再怎么黯然神伤,为了连玥的夙愿,他也必须振作起来。
因而欧阳铎很快就重新参与朝事了,甚至比之前还要雷厉风行。众人只当他是受了太子妃去世的刺激,站太子一队的自然是乐于见到欧阳铎这样的变化,拥护其他皇子的,却是惶惶不安起来,深怕哪天欧阳铎突然想起来就将他们给灭了。
“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欧阳铎掀开帷裳,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前面发生了一点骚乱,为了安全,咱们还是一会再走吧。”齐程回道。
欧阳铎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便往后面靠去。
帷裳没有放下来,他不经意的朝外面望去,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欧阳铎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离马车几步开外的地方,一个女子正巧经过。
那水蓝色的衣裳,一模一样的发髻,相似的身形,一切都像极了连玥。
“诶殿下您要去哪!?”齐程本来好端端的在马车附近守着,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刮来,下一秒欧阳铎与他擦肩而过,齐程顿时慌了,忙冲着欧阳铎的背影喊道。
然而欧阳铎恍若未闻,瞬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齐程赶紧拿着剑跟了上去,万一太子殿下有个好歹,他难辞其咎。
但西坊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开始还能盯着欧阳铎的背影,后来就跟丢了,不禁懊恼的挠了挠头,开始拉路过的人询问。
欧阳铎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前面那道身影。
女子的速度并不快,只是两人之间隔了许多百姓,这么一阻二挡的很快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欧阳铎一直心系女子,等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人进了一条幽僻的小巷,女子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书云……”欧阳铎喃喃,语气小心翼翼,深怕这只是他的幻觉,他只要一出声她便会消失不见。
欧阳铎从未如此患得患失,如果这是场梦,他只希望这场梦能长些,更长些……
“殿下还记得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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