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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殿堂受赏辞军职 师徒执手语病榻
    数日之后,天空湛蓝,艳阳绚丽,长安大兴宫的重檐殿顶金碧辉煌,耀人眼目,太极殿飞檐上的双龙,金鳞金甲,栩栩如生,似欲腾空。
    殿内,皇帝端坐御坐之上,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下,一名白须及胸的老将身披绯色新袍,正跪伏于殿中,聆听宣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唐延州总管段德操,将兵戍边,抵御逆贼,于野猪岭大破北虏,歼其精骑五千,获辎重无数,智勇可嘉,勋业可著,着晋升左武卫将军,赏金百两,绢二百匹,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宣毕,段德操三拜九叩,高声呼喊道“谨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须发皆白的段德操已是汗水涔涔,浸透新袍,脸色苍白,青中带灰,在殿中不停地剧烈咳嗽,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段德操并未立即起身,而是伏在地上继续奏道“皇恩浩荡,无以为报,然军国大事,不容苟且,微臣惶惑之际,斗胆奏禀——臣乃边塞裨将,幸得圣朝擢拜,授兵率士,驱逐北寇,灭其精骑,咳…咳…,上仰陛下洪光,下赖将士果勇,方有此捷。咳…咳…,然而,风沙摧折,寒气侵袭,微臣已病体沉沉,灯油将尽,枯槁近朽,再镇边塞,恐难以为继,有辱圣望,故而扣首天阶,咳…咳…,愿陛下收回所赐,恩准微臣乞骸骨,归葬乡土,另擢俊秀,虎镇西北!”说完,段德操气喘吁吁,猛咳不止,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喷溅到大殿的金砖上。
    殿中文武百官见状,吃惊不小,顿时嗡嗡一片,窃窃私语。
    殿上主事太监高声喊道“肃静——”百官这才停了议论,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皇帝李渊在龙榻上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段卿忠勇可嘉,本当委以大任,然则病体沉疴,已非旬日,归养乡里,亦人之常情。朕以慈孝治国,对功臣猛士心怀宽宥,故准允段卿所奏!然而,‘有功必赏,不逾其时’,朕所赐之赏不减一物,再赐驷马安车一辆,送卿归乡养老!”
    文武百官听闻,齐刷刷地跪拜下去,高声喊道“陛下圣鉴!”
    段德操伏在地上,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尚书右仆射裴寂将紫袍前襟一扯,持笏出列,奏道“陛下恩泽四海,臣工感怀,没齿难报!段将军因病致仕,良为可惜,然而西北边塞,战端已开,边塞统军之职不可空缺,当从大唐武将中再择其人,代守延州。”
    “有理,”李渊在御坐上颔首说道,然后提高调门,对殿中的百官问道“何人可代替段将军镇守西北边关?众卿可奏闻。”
    这时,齐王李元吉出列奏道“陛下,庆州郡丞张世隆曾在前朝任西州都尉,知晓西域的风土人情,与吐谷浑、突厥皆有交往,儿臣以为,此人可代段将军镇守西北。”
    太子李建成也奏道“张世隆曾在前朝跟随裴矩出使西域数十国,通晓丝路五国语言,久在军营,颇有阅历,儿臣赞同齐王的意见。”
    霍国公柴绍正要开口反驳时,只听到皇帝李渊说道“既然太子和齐王皆举荐此人,朕以为必无差池,现擢升张世隆为延州代总管,即日赴任!”
    太极殿内,在一片“陛下圣明”的呼声中,皇帝起身缓缓退朝了。
    柴绍站在百官前列,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地跟着众臣叩拜下去。
    ……
    这日哺后,太阳虽已西沉,但是热浪尚未退尽,依旧让人汗流浃背,晚霞映照下,一行人快马加鞭,朝长安城北六十里的鲁桥驿笃笃驰来。
    来人是柴绍夫妇及侍卫孟通等五、六名随从。
    柴绍夫妇看到驿馆前的驷马安车,立即翻身下马,不待驿丞前来迎接,向满脸惊讶的驿丁询问几句后,便径直朝最大的一间驿馆奔去。
    打开驿馆的楠木门,只见面色灰暗的段德操正仰卧在床榻上,不停地咳嗽,身边的一个家仆正端着药碗,侍立在旁边。
    柴绍跨进门来,不禁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恩师离开京城,怎么…怎么不给我们说一声呢?让我和三娘好找啊…”
    段德操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坐起身来,柴绍立即向前跨了几大步,来到床榻前,握着师傅的手,让他躺下说话。李三娘也跟着走进屋来,站在丈夫的身后,难过地看着段德操。
    段德操艰难地对柴绍说道“我已是病入膏肓的人了,离开长安时,咳…咳…,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想让你和公主殿下看到我这副模样。陛下准允我乞骸骨,这是对我莫大的赏赐啊,其实,我知道,自己这身体已经回不了姑臧城了,我只想,咳…咳…,我只想留下一口气,若能到达延州的牡丹山,在那里与我儿槿苛相会地下,我便心满意足了…”段德操吃力地喘着气,稍歇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啊,咳…咳…,”
    柴绍紧紧握住师傅的手,啜着眼泪说道“恩师,您有话请讲,我一定牢记!”
    段德操摇摇头,看着柴绍说道“嗣昌,我不是要你牢记,而是要你承诺做到…”
    柴绍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妻子,见她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对自己点点头,于是便回答段德操道“恩师请讲,徒弟一定竭尽全力!”
    “好,咳…咳…,”段德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时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柴绍连忙伸手抹了抹师傅的胸口,让他好过一些,只听见段德操缓缓说道“嗣昌,你知道的,朝廷决定让庆州郡丞张世隆代替我镇守西北,这是我非常忧虑的事儿啊,咳…咳…,但我病重如此,已无力劝说陛下改变旨意了。张世隆此人虽然熟悉塞北,往来西域,但是见利忘义,善于奉迎,他…他不是梁师都的对手,若我所虑不谬,梁贼在野猪岭损兵折将后,会到北边去,寻求突厥或吐谷浑的帮助,很快将卷土重来!嗣昌,你跟随我多年,熟悉沙域马战,所以,,为大唐安危计,为西北诸军计,为我和槿苛遗愿计,你定要…定要向陛下毛遂自荐,领军延州,彻底击败梁师都!咳…咳…咳…”说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喘咳声。
    柴绍抹泪点头,喃喃说道“恩师,我知道,我知道…张世隆代替您,朝廷是任非其人啊,我会尽力劝说陛下收回成命的。”
    段德操剧烈猛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抬眼着着柴绍身后的李三娘,说道“公主殿下,老夫也有一事相求…”
    李三娘立即走上前去,低头凑近,说道“段老将军有何心愿,我定当尽力完成!”
    段德操点点头,缓缓说道“秦王因病,讨伐薛仁杲暂时失利,但是,咳…咳…,秦王病愈,必当再次伐薛,请您…请您转告秦王,一定要嗣昌稳守延州后再行出兵,否则,梁贼与突厥暗自勾结,秦王…秦王难以全功而返啊,我…我…为大唐…为边塞百姓…我…”段德操说到这里,出气艰难,气息变弱,脸色煞白,闭上眼睛,不醒人事,沉沉地晕厥了过去。
    柴绍见状,连忙在床榻边声嘶力竭地向门外驿丁喊道“快传郎中,快传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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