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四跑了。他只是头天晚上给范老五打了个招呼,说是他总有一种预感,程大少会找人打了他的闷棍。范老五倒没有想着会有那么夸张,还说他有点疑神疑鬼,毕竟是自己兄弟两个给人家程家先下的黑手。可是范老四还是一个劲地骂程家如何不仁不义,总有一天要把程二少弄死。范老五听着心烦,从心里面把这个哥哥看不起,就用被子蒙了头,你爱骂了一个人骂去吧。
早上起来一看感觉不对劲,发现范老四的被子不见了,在院子转了一圈,茅房也瞄了一眼,他才确信,四哥真的是连夜逃走了。一想起自己也是这个下黑手的参与者,就感觉到程大少的目光在什么地方阴森森地盯着他,让他梦中也是一身的冷汗。
范老大家的聚会已经好几天不见了范老四,一两天不见还不奇怪,三四天不见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毕竟是一母同胞,虽然这个弟弟平时不上正路,但毕竟父母都不在了,自己这个当哥的还是要过问的。
他来到了两个弟弟住的老屋里。推开门,一股子的脚臭味。范老五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他喊了一声,老五。范老五有气无力地说,哥,你来了。他一听弟弟的声音分明是病了,一摸,额头滚烫。他说,呀,你咋烧成这个样子了,也不去林先生那里看看。你四哥呢?
他从五弟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故事。这个憨厚的庄稼汉没有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弟竟然瞒着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向胆大的春娃都逃之夭夭,可见这件事情的可怕性。他半天回不过神来,程家是你们斗得吗?
马寡妇,也就是他的这个弟媳,和那个程二少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能说什么?弟弟死了,一个三岁的侄儿靠着这个女人养活着,自己兄弟几个又有哪个给照应着?老四一直瞄着这个寡嫂,他也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是支持的,反正都是男人,都是自己的弟弟,如果这两个人成了,多好。直接解决了两个人的问题。其实他骨子里还有个小九九,那就是连彩礼都省了。老四娶老婆,穷得丁当响,什么不得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周全?
前几天晚上他又说起这个事情,没想到老婆对他破口大骂“你以为都是你自家兄弟就行了?老三和老四两个能比吗?老三多憨厚的个人,范老四就不是东西!村里的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躲着你那个骚狗一样的弟弟?眼睛都能把女人身上的肉给剜了。就像我和你范老大过日子,换成范老二,一天都不愿意过。玉秀找野男人是不好听,可别的人每天晚上男人婆娘的搂着睡大觉,就让玉秀守着个牌位子过日子。换成我,你范老大前头死了,我后脚就招一个进门。”
老婆说的话丑理端。他也慢慢地从心里同情起玉秀来,所以对她和程二少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也看出来了,那个程二少是真的喜欢马玉秀,倒不是寡妇门上找刺激乐子。他还想着以前自己说的不让带走新岁,真要是放下了,谁给带?现在就自己和老二两个,哪个又是个能帮上忙的人?他就想着呢,这个程二少,你要是真不嫌弃把马玉秀娶回家算了,我也不用担心了。新岁一天让白面馍吃得脸色都比别人家娃光堂,嫁给程二少日子肯定好过多了。
他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两个混蛋弟弟竟然做下了这等事情,而且程东家已经知道了。程东家是个什么人他最清楚,一旦出手,可是了不得。自己也种着他的两亩地呢。他让五弟先去林先生那里看看病,没钱给了先赊着。
这个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个人到底是谁?多亏人家没有下死手,不然把你两个埋在程家祖坟里,一辈子给人家在地底下当下人!光顾着想事情,没想到肩膀让人拍了一下,说“大哥,你这是想啥呢嘴里叽叽咕咕的。”他一看,是叔伯兄弟范志仁。
范志仁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亲兄弟,两个人是一个爷爷的后人。按排行,他是整个家族志字辈的老大。范志仁亲兄弟三个,他今天是出去请媒人给他三弟范志信说媒的,看着本家大哥无精打采的,故意开了个玩笑。
范老大当然不敢说出实情,就岔开话题问了一下说的是哪家的姑娘。范志仁说是朱沟朱家的,听说女子身体壮实的很,正好过来能干活。今天已经都说好了,过几天他把志信领上,和媒人一块去姑娘家见个面。范老大说到时候有帮忙的事情尽管说,自家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客气。钱上粮上帮不上忙,大哥大嫂人都能捧上场。
范老五一个人强撑着来到林家药铺。一进门看到程东家的小老婆领着女儿也在那里,心里就有些不自在,毕竟前些日子刚给人家程家人下过黑手。小凤正站在柜台上和林先生玩,看到来了病人,林先生自然起来招呼,小凤让母亲抱着往出走,还一个劲地回头喊着,我还想跟林家爸玩,我还想跟林家爸玩。
林先生摸了他的额头,又看了看舌苔。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急火攻心的,到底怎么了?这个季节也不是交配的季节,你怎么急成了这样?范老五也不理会他的讽刺挖苦,由得他来。
林先生让他躺在门板上,给他扎了几根针。完了后又给抓了几服药,说是喝了以后多干活,少想事,几天就好了。
范老五心里就好笑起来。我不多干活能行吗?都快累死了日子还是过不到人前头。少想事?我能想个什么事。又想起刚进门的时候,那个东家的小女孩一边走一边喊我还想跟林家爸玩,我还想跟林家爸玩。这个小丫头长得真可人,以后自己要是有老婆了,会不会也生一个这么可人的小丫头?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又想起了东家的小老婆,那可真是个好看。她的丫头可人,可是又长得不像她,也不像程大少。林家爸、林家爸,这个地方叫人都是爸脑子里怎么突然把小凤和林先生的面貌重合了一下又分开来,这两个人怎么好像哪个地方那么相似?妈呀,范老五不敢往下想了,估计自己是让烧糊涂了,什么东西都让自己搅合到一块了。
程东家从宋谋儿那里听到了范老四消失的消息。这也真是他要的效果。其实从他来讲,还没有想好怎么收拾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东西。一想起他们竟然在自己的祖坟里挖坑,而且准备埋的是自己的弟弟,他的怒火就压不住。杀人是要偿命的,他知道。如果不是那个意外出现的人,自己的弟弟这一会早就在祖坟里面慢慢化成了血水!好在这个主谋范老四已经跑了,说明他是怕自己的。总归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了一些。至于范老五,毕竟是个从犯,而且又是个没成家的楞头青,以后再说吧。
第二个消息就听来比较搞笑了。范志仁带着三弟范志信跟着媒人李大嘴,到朱沟里相亲。现在不像以前了,慢慢也时兴男女双方在婚前见个面,不像自己以前,都是在洞房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女人是个光的还是个麻的。其实就是这种见面相亲,多数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媒人在牵线的时候都是找的门户差不多的,没有什么弹嫌的地方。问题是这个范志信的表现险些让范志仁没脸从朱沟出来。
去的时候范志仁给买了两份点心装了一下门面。姑娘家兄弟姐妹五个,这是最小的。爹爹老得基本不管事,母亲前几年病死了,就两个哥哥当事。姑娘的茶饭针线都不错,范志仁看了都很满意,范志信也是急得脖子长伸着,等着见姑娘。媒人说你也别那么急,姑娘身体没得挑,咱庄稼人挑长相也没用。范志仁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媒人从开头到现在都说了几遍姑娘身体好了,长相就是不挑总也得差不多吧?他给三弟范志信使了个眼色,说你到厨房给哥端碗冷水去,心里烧燎地就想喝碗冷水。
范志信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大哥是让他自己到厨房去看,相亲的人来了,姑娘肯定在厨房做饭嘛。再说,庄稼人喝冷水是习惯,今天来的是客,喝的是开水,他都有些不习惯。进去以后看到屋子有两个婆娘在忙,都是膘肥体壮的长势。一个忙着烧火的估计是她的嫂子,看着就年龄大。另外一个一回头,是个大饼脸,就问你干啥呢?他想这个可能就是二嫂了。灵机一动说我是给他们相亲人赶车的车夫。那个二嫂出去了,他先喝了一碗冷水,又舀了一碗端上,问地上那个婆娘今天相的姑娘没在吗?那婆娘说,刚才出去的那个就是,我小姑子三女呀!
范志信真个人就傻了,就是这个呀?怪不得一个劲地说是身体好,这长相也太寒碜了!他的梦想瞬间破灭了,把水端给大哥的当口,悄悄说,哥,咱回吧,身体确实够好的,人纯粹就看不成!
等了一会姑娘进来了,范志信给他哥一努嘴,范志仁明白了,天哪,这姑娘是咋长的,说是个姑娘直接长了个婆娘相,算了,回!
路上媒人问咋样?兄弟两个都不吭声。媒人就冷笑说,咋地?没看上。就你那穷家僻舍的能娶个女人都不错了,你还找咋样地?范志信不服气地说,肖疤脸那样都娶了个改莲,我也要娶改莲那样的女人!李大嘴笑了,你狗日的有眼光,老子也想娶那样一个,可惜没那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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