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洼现任的二当家名叫李凤山,马德谦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人们故事中的角色。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对帮助二当家逃跑的秦嘎毛,大当家并没有把他点了天灯。他召集所有的弟兄到了议事厅,共同商量如何处置此人。
秦嘎毛被五花大绑地捆着,两边各有一个人抓着他的胳膊。当人都来齐时,两边的人把他的腿弯子一磕,他就给大当家跪下了。
大厅的上首坐着大当家,两边分别坐着孙先生和新任的二当家李凤山。山上的人都很奇怪这个孙先生,大当家对他是言听计从,待如上宾。但他却从不以当家人自居,也没有排定位次。他终日里只是给山上的弟兄们看病,深得山上兄弟的爱戴。
鹰嘴洼土匪自诩以忠义为本,最见不得这种背叛之举。人们都猜测着这个秦嘎毛可能要被大当家点了天灯。虽然谁也没有见过哪个被点了天灯,但山规有一条就是,凡是背叛忠义者,必点天灯。
大当家看着地上跪着的秦嘎毛,他一直勾着头。大当家声音不高但很威严地说“秦嘎毛,你知道我要怎么处置你吗?”
“知道,点天灯。”
“那你为什么不跑?”
“我违犯山规,甘愿受罚。”
“好一个秦嘎毛,”大当家离开座椅,在地上踱来踱去,“我知道你放走马德谦是为了报恩,他曾经救过你。你放走他,是还了当年的人情。那么我问你,你怎么只知道我要杀他?他是山上的二当家,我不至于下那么狠的手吧?你把事情给我搞砸了,你知道吗?”
秦嘎毛抬起头说“大当家,我已经是你手里的一个泥蛋,随你怎么捏都成。我放走二当家,是我要报个人的恩情,我向来是有恩必报。我只求大当家能赏我个全尸就成。”
大当家就那样踱着。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秦嘎毛还这么硬气,大家平时只看到他对二当家毕恭毕敬,没想到他这么重义气。所以每个人心里都对他添了一丝敬佩。
大当家说“我们山规讲的是重忠义,你以为你放走马德谦便是义了?马德谦见色起意,杀死一家七口,灭了孟家满门!你说对了,我是想杀了他。想当初山上缺粮少饷,是他出生入死,从枪口里给我们鹰嘴洼夺来了吃喝和快枪!就冲这,他当了鹰嘴洼二当家。他好女人,我也不能管他太多。可他不该打着为了报仇的旗号去玩良家女人!秦嘎毛,你只知道他曾经救过你的姐姐,你给我想一想,孟家的那个少奶奶,她是不是女人!马德谦去孟家,就是为了糟蹋这个女人!他走的时候,又把人家照着头上开了一枪!都是你们回来当时没说,早知道,我就一枪把这个畜生给崩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都没有想到大当家竟然对这件事情如此清楚,而且又如此憎恨。现在大家都明白,大当家的确是要杀了二当家,并不是大家原来猜测的,只是惩戒一下那么简单。
只有孙先生表面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大当家一挥手,让两个人把秦嘎毛带到断头崖前推下,也算是赏了一个全尸。秦嘎毛没有反抗,只是说了一声“大当家,你保重。”他们快走出门的时候,大当家说,解了绳子放他走吧。
二当家李凤山重新修改了山规。下山抢掠贫苦人家者,杀;糟蹋良家妇女者,杀!凡是下山办事的,想找女人的,到孙先生跟前领现洋,找窑子逛去。
李凤山每天跟着山上的弟兄们苦练枪法和各种本事。这山上的土匪竟然还有很多会武功的,只要二当家想学,都尽心尽力地去教他,李凤山的本事日见所长,整个人也变得强壮黝黑了。
野雀沟的土匪正式与鹰嘴洼合并了,县府的剿匪他们受不了。这一伙人也是胆大包大,把省城派下来的地质勘探队的汽车给抢了,搞来一车根本不会用的东西到山上,招来了县上的围剿。他们实在顶不住了,要求并到鹰嘴洼。
鹰嘴洼的三位首领坐在一起商量。李凤山现在也学会了大碗喝酒,他现在才知道山上的人他们自己不叫土匪为什么这么爱喝酒,山上寒冷平时活动量又大,喝酒活血还御寒。三个人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同意他们并山,不然他们就会被县大队给吃掉。队伍壮大以后,李凤山的任务更重了,不过在他的努力下,土匪都比以前的战斗力大大提高了。
大当家高兴地说,这真是秀才带兵,越带越精呀!
秦嘎毛并没有离开鹰嘴洼,他留了下来。他跪在议事厅,说自己也没想到二当家滥杀无辜,当时情况混乱,他也不清楚二当家做下的恶事。他发誓要把二当家再捉回来,为自己正名。大当家同意了。
秦嘎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谁和他说话他都是一笑,不知道一天心里想着什么。有一天李凤山正在自己的屋里待着,秦嘎毛进来说求二当家一件事。
他说让李凤山给大当家说一下,他想带几个弟兄下一趟山,搞些钱粮。山上现在钱粮吃紧,这是事实。可是下山办事直接给大当家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找他给说呢?
秦嘎毛说,我这次想办的人家是金沿的文老四,大当家不会同意的。
大当家听了二当家的话,没有吭声。李凤山听到别人说起过金沿有个文老四,是当地第一号富户。可是不知道这个文老四怎么大当家就不让动呢?
大当家说,这是秦嘎毛要报我不杀之恩呢。也难为他为了我到处打听。我就是金沿人,以前给文老四家扛过活。
大当家是金沿人,一直靠给文老四家扛活过日子。家里只有一个小妹妹还未出嫁,老娘还双目失明。他在文家每年是累死累活,但老娘长年有病,年底不但没有一分积蓄,还得倒欠人家东家的。
后来老娘病重,他向文老四提出想提前支点钱,被人家骂了出来。文老四在当地有钱有势,就连金沿县城的头头脑脑都和他称兄道弟。大当家犯了蛮劲,偷了文老四家的一匹马拉出去卖。
大当家低估了文老四的能力。当他站在邻县的骡马市场上和别人交易时,让来人给捉住,还一个劲地问你们干啥哩,我就卖匹马你抓我干嘛?
他以为跑得远了就没事了,最后还是给捉回来了。打着昏死过去了再用凉水喷,真正是个死去活来。最后给押在县大队,估计得坐几年牢。瞎眼娘为了救他,让女儿领着自己到文老四家求情,说自己儿子一时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他吧。
文老四看中了他的妹妹。一个鲜花一样的女娃娃就那样凋谢了。可恶的是,这个女孩子疯了,被文老四一枪打死在门口。打中的地方,正好是头部。
瞎眼母亲听到女儿的噩耗,不吃不喝,后来听别人说,文老四已经把县大队的人都弄通了,以通匪给她的儿子黑子定了死罪。老人家生无可恋,七天未进水米,自己把自己饿死在了破茅屋。邻居们可怜她们母女,用两卷席子卷着给埋了。
他以通匪罪被判了死刑。真正的土匪,也就是鹰嘴洼当时的二当家此时就关在大牢里。文老四买通文书,把黑子写成了他的从犯。
执行死刑的头一天夜里,鹰嘴洼的土匪劫了大狱。“我就是那次上山的,刚上来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扛枪的,还不是当家的。”大当家说。
“后来我们和县大队的打过,各有伤亡。几个当家的死的死,出事的出事,我以后就成了大当家。当了大当家以后,我曾经杀回过一次金沿。
“连门都没有攻进去。他的枪和人都厉害,防守到位,又有县上增援,我还险些折了弟兄。后来我回来一直操练山上的队伍,梦想有一天亲手宰了文老四。
山上的弟兄对我的底细知道的不多,秦嘎毛知道这些肯定是问了孙先生的。”
秦嘎毛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他当初放二当家逃走,是为了报恩;当他听到大当家的话后,又很后悔自己放走了一个坏人。怎么办?现在把马德谦要捉回来无疑是大海捞针。他就想做件将功补过的大事,最好是为大当家做点事。
他缠住了孙先生。孙先生看他是条汉子,知恩图报,实在拗不过他,就把大当家和文老四的血海深仇给他说了。当他听到大当家妹妹惨死的情形,终于明白大当家为什么对二当家如此愤恨了。
孙先生支持让秦嘎毛去会一会文老四。用他的话说,“不了结秦嘎毛这个心愿,他和个死人没什么区别。”大当家就感慨说,孙先生说话真是一下子就说到了人的心坎上,你是把人心都看透了。
李凤山提出同去,这让大当家很是惊讶。李凤山就解释说,他和秦嘎毛的想法是一样的,也想为大当家做点事。大当家听了很感动,说弟兄们都不是金沿人,倒也是个好事。你们商量好了就去吧,真能给大哥我办了这件事,我在山上给兄弟们摆酒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