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黄原西关的大桥上震耳欲聋的建造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不知多少辆卡车在这里来来往往穿梭其间。砖瓦,钢筋,水泥,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在这里堆积如山。工人们喘着粗气,在工地上吼叫着搬砖运瓦,是的,他们打算在这波涛汹涌的黄河上面重新筑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大桥。用不了多久,各式各样的汽车又将会在这里流动着。伴随着长啸的汽笛声,向黄河的对岸驶去……
田晓晨自打成为黄河大桥的总设计师后,这一个月以来,他每天都在工地的帐篷里绘制并不断完善着建筑图。他对修这样一所大桥充满着信心,加上从小对建筑学及数学空间几何的热爱,更使他坚定了修好桥的决心。毕竟,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实践,而且这次实践更是决定着全市市民能否在这里安全通行的问题,这不仅仅是是对父亲和母亲的一个交代,更是对黄原人的一个交代。因此他怎敢有半点马虎呢?
尽管他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去担任这个建桥总指挥师,但是要知道,在近四百米宽的黄河上去凭空筑起这么一座坚不可摧的大桥,那可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加上那湍急的水流,不见底的河深,万一在打钢筋时稍不注意,就可能会出人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掉下去,别说是死,就是连尸体可能也找不到,最终都会进入鱼腹中去。想到这,晓晨的内心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万一要是桥还没修好,先出了人命,那自己怎么向这些工人的家属交代,以后有没有人会继续留在这里干都是个问题。
是啊,想想都怕。一个月以来,他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故,白天他就带着一伙人勘察桥段周围的水流速度,地形陡峭程度,沉沙量,晚上就一个人蜷缩在小帐篷里绘制着模型图。有时一熬就是一晚,第二天再这样继续……除过吃饭的时间,晓晨一天里几乎都是在为修桥奔走东西。最近,他突然又想到了几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故,他心想,也许知道当年他们修桥的过程后,可能就会知道什么环节会导致出现当年的事故,然后自己在加以改进,风险应该就少了许多。
晓晨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后,得到了他的支持。当然,他肯定已经没有时间挨家挨户的去向当年的老工人询问情况,这只能让父亲帮自己去做。紧接着,田福军就和冯世宽查到了当年修桥工人的资料,他们便各带着一批人去向这些老工人了解详情。
另外,晓晨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别雇佣了一些船只,停泊在河道上,时刻准备应对紧急情况。他原本计划只在河床上隔三十米打下一根圆拱桥柱,但经过一个月的勘测后,他们发现,这段河流域下面的土质层并不是水平的,不少地方都存在着坑坑洼洼的情况,这当然不是一个好事。如果桥柱少了,很有可能会使其在半空中二次坍塌。毕竟我们知道,中间的支撑力要远远的小于两侧,再加上那河底该死的地形,不出事才怪呢。这看起来的确是个棘手的情况。
不过,田晓晨很快就想到了对策,他打算将桥柱的间距不均匀的分配下去,在中央每隔二十米打一根,靠近两侧隔三十米一打,而且在桥两侧凿开空洞,据说是通过增加空气流速改变动力学方面的压力来在一方面增加桥所能承受的重力。不过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困难的工程,可不是三两下就能完成的。
他把自己的措施跟其他几个共事的工程师提了以后,大家对此看法不同。有些人说这可能没有多大成效,反而白费力气,有些人表明,这需要技术上的支持,在黄原很难做到。但更多的人认为晓晨的措施固然有效,但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量,工人们的负担将会因此增加不少……
对此,田晓晨力排众议,他义正言辞的说到,“我们修桥,是给咱黄原人修的,汗水也是在咱黄原上流的。安全要想得到保障,怎能不付出一些汗水呢?又不会出啥人命,再说又不是不给工人们加工资。至于,技术方面你们就别管了,我来想办法!总之,大家一定要齐心协力的把桥修好!”
晓晨的一席话固然是激励人心的,但也仅仅是对几个高层建筑师而言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错误,那些工人可根本不懂修桥的意义,他们只管拿着工资去卖命。就算你给他们将这个行为讲的再有多么高尚,他们也听不进去。尽管加大工程同时也会给他们增加工钱,可如今这沉重的体力活已经使这些工人达到极限了。就是在想挣钱的人,也绝没心思更没精力的去为了一点提成累个半死!
起先大家只是略带怨气,因为多少能加工资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时间一长,便渐渐有人开始躁动了起来,工地上开始有了火药味……随后,就听说工人和包工头打架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原因很简单,当然是不满于沉重的体力活。现在,就是多大的工资,他们也坚决不会在干下去了,有些人甚至想着把工资提前结了,一拍屁股提前走人,何必留下在受苦呢?
不久田福军来工地上视察情况,顺便一道看看儿子!不过,他刚一到,就正好目睹了一场工人斗殴事件,原因还是很简单,他们受不了那么多的体力活。他还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人喊道:挣钱多顶个屁用,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这么多的活谁能受得了?想累死老子?这桥,不修也罢。这些话的确突出了工人们此刻心中的怨气之大,而且这股怨气正在越积越大,时刻准备着一下子倾泻而出……
田福军走上前去,向那个发牢骚的人问到“小伙子,发生了什么?为啥不修桥了?”
“你是谁?跟你说了顶屁用,该累死的时候还是会累死。”那人恶狠狠地说到。
“没事,你把情况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点忙”
于是,这些工人就在田福军面前诉说了他们近期的惨状。有人还直接骂包工头和田晓晨。
田福军听后,感到十分的惊讶,他没料到儿子会给工人加这么重的活。要是啥事都是一点钱能答应的话,那为何大家不把自己的命卖了呢?这让他着实的生气,自己的这个小子,怎么这么心急,工程多可以慢慢赶,又不一定非要在限期内完成。让工人们带着这样承重的心情和劳累的身体工作,那不出事才鬼嘞。
傍晚的时候,晓晨依旧在桌子前计算着各种各样的数据,拟定了一批又一批的新方案。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阵急促地脚步声,工人们的怨气终于憋不住的发泄了出来,他们一窝蜂的涌入晓晨的帐篷里。
“姓田的,你今天把话撂这,到底想让我们活不活。”其中一个人生气着对他吼了起来。
紧接着另一个人又补道“成天从早到晚的,每完没了,你在这里过得安逸自在,天天拿个笔比划来比划去,可我们却留着黑汗一天必须干十几个小时,还让我们活不?”
很快帐篷里便大规模的吵了起来,还略带着一些粗俗不堪的脏话。晓晨万万没想到,情况会恶化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昨天这些工人看起来都还好好的施着工,可这才一天过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也不由让他联想到几天以来工地上的斗殴事件,说不定也是因为这。
“大家不要吵,有啥事好好说。”晓晨旁边的一位设计师喊道。
“不和你们吵,你们就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在眼里。每天十几个小时的体力活,你咋不去试试。”一个人说到。
而另一个人接着又愤怒的吼道“把工钱结了,修桥的事和老子胡求关系也没有了。你们找其他人去。”
很快其他工人纷纷的开始要求晓晨结算工钱。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个帐篷,他们就好像被压迫了很久一样,在进行一场集体的起义,面对这样的情况,田晓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在心里发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多干活又不是不给你加工钱,搁着挣钱的差事不做,还打算回家……这叫什么事嘛,他当然不会答应这些工人的罢工请求,人要是走光了,谁来修桥呢?
晓晨便大声的对他们喊到,“不干完活谁也别想走人,多干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钱,不然一个子也没有。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不拦着。”
这些人听后当然不乐意了,他们个个面色狰狞,脸上的皮貌似都要被气掉一层。有几个人甚至握紧拳头,准备用武力解决问题。果然,一个人便破口大骂道
“姓田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既然你要把我们当牛马使,那就别怪我我这拳头不把你当人看了”。
说着就和几个人向晓晨靠近,看起来,这群人真的要动手了。这下子,晓晨周围的几个设计师一下子慌了起来,有人忙吓得说,别动手,有事好商量类似的话;还有些人索性吓得直接跑了出去。唉,这些个当初说好要一起合作的建筑师,一到关键时候就临阵退缩。晓晨就这样被孤立在这,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布,毕竟一个人和这么多人打,他肯定是要受伤的。
的确是自己的这种做法有点过分,忽视了工人们身体上所能承受的体力极限。此刻他心想,因为自己的一些做法才导致发生这样的事情。大不了挨一顿打,让这些工人把气撒了,然后在平心气和的向他们道歉。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和工人们撕破脸吧,不然,人跑光了,谁还能建桥呢?
就在这时,田福军从门外走了进来。
“住手,我是黄原地,委书记田福军,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人一听地委书,记来了,忙吓得收起了手中的拳头
”爸,你咋来了“晓晨惊讶的问道。
”你看你做的都是些啥事,今天下午我来的时候人家都在骂你呢。“田福军生气的对儿子说道。
”什么,他是你儿子?“一个工人问道
”是的,这桥是我下令修的,我已经了解到他给你们给的工程量太大了,但你们也不能说打人就打人吧。有啥事不能好好说,动不动上拳头?像啥子嘞?“
”哼,你让你儿子来修桥。最终受苦的还是我们。我们不修他还不给我们结工钱”其中一个人不满的说道。
田福军生气的望了望儿子,接着伸出手给了晓晨一个响亮的耳光,并说道,“这下你们满意了吧,我在这替他向你们道歉,你们放心,我保证让你们后面的施工能休息好。但不管咋说,这个桥咱既然已经修了,就必须要修下去。这不仅关系着你们大家,更关系着我们黄原的未来发展。过去那些死去的人,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所以我希望大家坚持下去。”
这些工人见状后,也不好意思在闹下去了。毕竟,让一个地委书记当着他们这些底层工人的面打了儿子,还亲自赔不是,让这些人打心底里接受不了。他们所需要的,也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活着,能挣下钱,保护好身体,那就足够了。
待这些工人离开后,田福军望着晓晨,说道,“你呀你,让我咋说你呢,爸知道你想快点把桥修好,但也不是这么个修法。今天中午我来的时候,看到那些工人们一个个累的都快散架了,你非要弄出个人命不可?啥事慢慢来,不要图个速度。刚刚那个耳光就是给你的教训。“
晓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爸,我知道我错了,你批评的是。我赶明天一早就当众向大家认错!”
紧接着,他又说到,“儿子,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啥都是钱能解决的。人家不肯为了那点多余的工资把命给你搭进去。咱这是修桥造福于群众,不是让这成为别人的负担。”
被父亲数落了一顿后,晓晨的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啊,不就是个桥而已,为啥要那么着急呢?早修晚修都是要往好修的,慢工出细活,每天逼着他们干活,反而会降低桥的质量。
晚上九点左右,田福军离开了工地,临行前,晓晨特意嘱咐父亲,让他通知市规划局进一批混泥土和钢筋,黄原本地的质量不是很好,用本地材料恐怕会使这个桥的寿命不会很长。另外,他还给父亲说了目前修桥技术上的困难,需要一些先进的起吊机。不过,那东西可不好整,也只能从东北那里搞,而且价格也贵的惊人。他也并没有对这个抱啥指望,只是给父亲随便提一下,如果真能买啥,那当然最好,买不起,他也做好了一些准备。大不了用黄原的土吊车,只是耗费的时间长一点而已。
第二天,晓晨就把所有工人召集了起来,当众向他们道歉,最后深深地向这些工人掬了三个躬。接着,他便调整了原先的出工时间,变为轮班制。并对每个人的上工时间进行统计,在完成了基本任务后,可以选择继续多干,同时也有提成。这样的措施一出来后,大家不仅心甘情愿的留在了工地,也对劳动的欲望比原先涨了许多,谁都不愿意看着周围的人拿的工资比自己多。所以,他们大多都在自己体力所能承受的范围内拼命的干活,再也没有一个人发出抱怨声了……
田福军回去后,就立马操心临行前儿子给他嘱咐的事,晚上就给市规划局的局长打了电话。让他组织一些人到深圳去进混泥土和钢筋等材料。当然,他还打算整几个起重机过来,尽管这很困难,但他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弄上。于是,便让白明川第二天带上一伙人到东北去购买那个庞然大物。
不过,说来也巧,白明川到了以后,还真的在东北工业基地整到了那么三台起重机,当然,也废了一些口舌,花了不少的钱……
半个月后,这个神奇的起重机连同混泥土钢筋等等都被运到了黄河沿岸的工地上去了。哎呀,这一下子,可算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工人大饱眼福,这新鲜的玩意看起来就相当好使。
田晓晨望着立在这的巨大玩意,泪水不经意的打湿了眼眶。这是一个能为黄原创造无限财富的东西,他回过头来向这宽阔的黄河望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崭新的大桥矗立在这,上面行驶着汽车,发出鸣鸣的汽笛声。风吹过眼角,他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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