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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这两年,铜城的变化确实不小。这所城市凭借着它天然的地理优势,每年能出产不少的煤,供往全省各处,通常来说,铜城就是靠那一吨吨的黑煤发展起来的,不过,就算是一所工业化的城市,也有它独特的景致,和寻常一样,它也有鲜花,也有清流,也有蓝天,也有公园……而这座以煤矿著称的城市如今受到了全省的重点关注。前段时间,省委副书记万国邦还来这里视察过工作,而今年,上头索性下了红头文件,要求各煤区加大出煤量,同时完善矿工监管机制……当然,矿工的出勤考核也自然而然的被列入了进来,入夏以来,铜城矿务局先后对七个采煤区进行矿工出勤普查,有不少人因为这受到了处分,甚至被开除。是的,对于煤矿工人来说,他们不是在为自己挖煤,是为了国家建设而采煤的。矿工没有出勤,往小了说,是违背了煤区的采煤协议;往大了说,可能就会阻碍国家工业发展的进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影响,也会背上处分的。
    孙少平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自己就是那些旷工者中的一员。晚上,他在雷汉义的带领下,抵达了铜城矿务局。这个城市对于他来说,那在熟悉不过了,他已经在这里整整度过四年了,不知都来了多少次了。还记得上次少平获得“青年突击手”的荣誉称号就是在这里,他还抱着表彰书理直气壮的站在颁奖台上享受着劳动给自己带来的胜利。他不由想到,几年前自己来到这里是领奖的,而如今呢?昔日模范的突击手变成了一个请罪者……他将面临着被开除的风险,一想到这,少平的内心就好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解也解不开,随着时间的迁移,还会越缠越紧。
    是的,今天晚上将决定孙少平以后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掏炭挖煤,甚至会影响到他将来的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孙少平,相信自己,多少的挫折你都走过一遍,何必在担心眼下呢?
    少平和雷汉义很快到了铜城矿务局,而陈世风如今也在这栋楼上办公,他虽说是采煤五区的正区长,但却很少到煤区里走动,大多数时间都在铜城矿务局里的办公桌上坐着度过的。而雷汉义则常年在矿上和矿工们一起掏炭挖煤,时间久了,也自然对矿上的情况比他了解许多。
    少平和他上了二层台阶,不一会儿,便到了他办公室门口。
    雷汉义让少平在门口等着他,他决定自己进去先和陈世风谈关于采煤二班班长孙少平的处理问题。毕竟,少平要是和他一起进去,被陈世风看见了,那影响可能就不好了。传出去,终归会让人家说你雷汉义纵容矿工缺勤,事后帮缺勤者打圆场之类的话。是的,总是会有一些无聊的闲言碎语者颠倒是非,这点,雷汉义心里在清楚不过了。
    陈世风的办公室今年年前又重新换了一间。据说比原先的还要大不少。雷汉义走了进去后,他确实是对眼前的一幕吃了一惊,天哪,这就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区长该有的办公室哩,这排场大的真的能撵上吴斌,万国邦这类省上高官了。红红的地摊铺了个便,周围的墙壁在明亮的灯光下都会映射出一两丝红光的感觉。崭新的办公桌后面立着一个相当富有气魄的书柜,不过上面好像并没有摆放多少书。靠窗边的位置下立着几张用古仑木制成的茶几。周围还有不少又软又富有弹性的沙发。老实说,看到这一切后,雷汉义不禁感到一丝恼意,自己的那个大牙湾办公室如今是个什么样子,而他陈世风办公的地方又是个什么样?简直和自己的就没的比。不久前自己办公室前那墙皮还因为天气焦热,裂开了一道道缝隙来,包括桌子也掉了半截桌腿,还是用书垫起来的,屋内更是阴冷极了,在他办公室里仿佛永远只有商量那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工作问题,很少有说笑的。几乎每个人都不想在办公室多停留一刻。
    陈世风此刻正在看电视,唉,这个区长倒真是会享受,上个月专门从省上买了台电视机摆在办公室里,无聊的时候就坐在那看看电视,打发打发时间。见到雷汉义后,他不由一惊。这么晚了,都是要睡觉的时候,他跑来作甚呢?前段时间,他还和雷汉义因为二班班长的事闹得极不愉快。现在怎么突然又来找自己呢?难道不会又是因为那个孙少平的事来求自己的吧
    “世风,你这日子过得还挺美气的。”雷汉义笑着对他说道。
    “我当是谁呢?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要不明天再来吧”陈世风说
    “不是,世风,你看我从大牙湾这么大老远的跑来,有件事我想和你在聊聊。咋能说走就走呢?那我不是白来了。”
    他听后,带着一种吃惊而又厌恶的目光看着雷汉义,看来他还是因为采煤二班班长的事来找自己的。他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心想,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你想整出个什么花样来。我不让他呆在这,你就是说再多也是放屁,他心想。
    而孙少平一直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好像要蹦到嗓子口似的,是啊,万一今天晚上雷区长没有说成,那自己可能真的要卷铺盖走人了。要是真的离开了,他能去哪?哪能容得下他?继续回到黄原东关大桥坐在那等着人来揽工?还是回到双水村和父亲劳务那几亩地?不,这一切都不能发生,既然已经到了这,绝不能回去,他甚至在想,如果今天陈世风不能允许自己留在大牙湾,那他就一直蹲在门口,直到他同意为止。
    陈世风给雷汉义沏了杯茶,递给了他。傲慢的说道,“咋了?啥事把你劳烦成个这?”
    雷汉义端起茶,抿了一口,“世风,此次来,你也知道,我还是为了采煤二班班长孙少平的事而来的。你听我说,这个娃娃人真的不错,家是农村的,前段时间因为家里有事,向我请了长假,这你是知道的。”
    “汉义,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让矿工请假,可你算算,他应该是几月返矿?实际又是啥时候回来的?整整推迟了两个月。你说,这算不算失信?这也就不说了,作为班长,撇下自己的矿员,两个月不管不问,这就是你说的好娃?”
    “可人家家里的确是有急事啊,咱总不能因为这就不让人回家吧,那以后还有谁愿意来咱五区?再者,少了他孙少平一个人,上面给的出煤量咱照样也是完成了啊!”雷汉义解释到。
    “反正,这个你和我说了没用。那上面要求我们要核查今年煤矿矿工的出勤情况,你为啥不去向上头汇报呢?偏要找我呢?”
    “世风,这命令虽然说是上头给的,但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啊。你要是不把孙少平报上去,啥事都没有,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
    陈世风听后,冷笑道,“有件事我就想不通了,那孙少平是你亲戚还是咋的?为啥你想方设法的让他留下?我又不认识他,为啥要帮他?万一让上面查下来的话,你我可都是要背处分的。”
    “这个只要没人说,其他人不会知道的。这娃当年还在矿上救过矿友受过伤呢,要不是因为他,二班那帮楞怂早不知死求多少次了。我实话给你说了吧,孙少平现在就在门口,这个煤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你要是把他说踢走就踢走的话,那让他以后去哪?农民的娃娃,咱就不能特殊照顾一下?”雷汉义有点生气的说道。
    “啥,孙少平也来了?那你把他叫进来,我问问到底是咋个情况。”
    雷汉义说罢便把少平领了进来,“世风,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孙少平。”他说
    少平见到陈世风后,规规矩矩的向他鞠了一躬。
    “你就是采煤二班班长,那个叫孙少平的?”他问
    少平点了点头,说道,“区长,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一旷就旷半年工,我是从农村来的,如今在大牙湾已经挖了四年的煤,老实说,我真的很热爱这个地方,求您在给我一次机会。”
    “少平啊,不是我不愿意留你,这次真的是上面抓的紧。我也知道二班在你的带领下出煤量一直很好,可我也没办法啊!”陈世风说道。
    其实,正如雷汉义所说,只要他不把孙少平报上去的话,没人会知道这些。而上头那些领导日理万机,肯定没有时间去核查这核查那,所以说决定权肯定最终都握在他陈世风一个人手里。不过,至于他为啥死活不让孙少平留在大牙湾,可能有另外的算盘吧。
    雷汉义的脸已经气的通红,说白了,这家伙压根就是想法子把孙少平支走,好达到他的一些目的。他愤怒的说道,“陈世风,今天我还就告诉你了,孙少平是老子手下的人,除了我,其他人想开除他,求都不可能!软的跟你说不进去,那就来硬的。有准你反映到上面去,我就不信当年这个被评为铜城矿务局的青年突击手是你想开就开的?”
    陈世风听后,脸色骤变,他这个副区长,还敢把气撒在自己头上。就为了这么一个从农村来的泥腿子,不过,孙少平既然当年被评为青年突击手的话,那矿务局的档案本上肯定会有他,如果自己真的把他给开除的话,上头势必会下来查的。到时候,万一雷汉义带着一帮二班的人和上头领导求情,同时在旁敲侧击的告自己状,那他岂不是处于一个很被动的局面,不过要是不把孙少平支走,那他心里打的如意算盘也要泡汤了。其实,陈世风之所以不想让孙少平留在大牙湾,真的是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前段时间,他的弟弟想把他那游手好闲的儿子送到煤矿上工作,可那小子又不想成天被其他人管来管去,非要做个班长,弟弟把这个给他说了以后,他当然会帮忙的。不过,让他到矿上来,那是在容易不过的事了,但是要当一个采煤班长,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毕竟,现在各班都有班长,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撤下一个让他侄子来当吧。传出去的话,自己岂不要被人骂成龟贼王八蛋?但孙少平旷工半年正好给了他一个把他开除掉的机会,这样就能让侄子走马上任去当班长了这大概就是陈世风的全部心思吧。
    如今,孙少平是个被评为青年突击手的矿工,这下子事情又变得棘手多了。昨天他还和弟弟通话,说已经把侄子事情解决了,今天就可以让他来上班。现在,得知这么个情况,陈世风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恨当初那些班长都是他雷汉义指定的,平常自己很少管这些。
    “那行,我同意让孙少平继续留在大牙湾。毕竟是个好后生,还是当年的青年突击手。不过,留归留,处分还是必须要有的。”陈世风说道。
    少平听后,感到十分激动,那颗急促跳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是啊,对于他来说,只要能留在这,受点处分又能算啥呢?总比到黄原揽工,漂泊无依要强多了吧。
    雷汉义听后,依旧很生气,“甚?处分,你要给他记啥处分?”
    陈世风说道,“孙少平既然旷了这么长时间的工,处分必须要有,雷汉义,这点你别在想替他求情了。大不了就报给上头,让上头处理去,我还怕你不成?”
    孙少平听后忙说道“区长,只要能让我留下来我啥处分都接受。真的很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陈世风真的很不解,为啥眼前这个人就这么喜欢往那黑窟窿里钻,井下条件那么艰苦,时时都有可能出人命,到底有啥好的呢?搁在常人,谁愿意到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煤溜子里去呢?不过,既然你小子一心要回去,那就成全你,反正是你挖煤遭罪,和我求不相干。
    他对雷汉义说道,“孙少平我答应让他留下,不过作为处分,二班的班长要给他撤销掉。换其他人去当。你看能行不,行了明天你就让他照常下井,不行,就让他走人。大不了到时你就给上面反映去。”
    “甚?你要把孙少平二班班长拿掉?陈世风,你知不知道二班是少平一手带起来的,他不当班长你让谁当?”雷汉义大概还不知道接替少平班长的人是他的亲侄子,要是让他知道的话,非要把这个事捅到天上去,让铜城矿务局的所有人都知道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为亲戚走后门的区长。只可惜雷汉义对此并不知情。
    “雷区长,没事。这班长我不当也罢,只要有能力,谁都可以当好班长的。既然是煤矿工人,这些都不重要,我安心挖我的煤就行,我相信那个新班长能带领好我们的。”少平笑着对他说道。
    雷汉义本还想和陈世风争论一番,看能不能把孙少平的班长保住。不过,陈世风这次对此的态度好像很坚定,就是他磨破了嘴皮,他都听不进去。雷汉义便只好悻悻的和少平离开了
    此刻已是晚上十点,铜城渐渐进入了梦乡,只剩下几处那星星点点的灯光依旧亮着。晚风也变得祥和起来,迎面的向少平的脸颊热浪扑来。知了也在青幽幽的露草下鸣叫着,夜空中那皎洁的明月、闪烁的星星让少平感到十分的自在。一想到自己还能留在那个黑皮肤姑娘的身边,他的血液就又情不自禁的沸腾了下来。明天,他就要和其他矿工换上那身臭烘烘的衣服到井下那个黑色的世界中用自己的双手开始创造一番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了,这想想都让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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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平凡世界中,每个人的怀揣着各自的梦想,带着沉重的步伐前进。只要有梦想,有决心,什么事看起来都是伟大而不平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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