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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这段时间,孙少安的心情一直很差。他成天都琢磨着在罐子村盖砖厂的事情,面对父亲,妻子的反对,少安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去。平常人们干活的时候,他总是会过去和他们说笑上一两句。而这几天,大家却惊讶的发现孙少安这小子变的沉默寡言了起来,有些人上去主动找少安打招呼,过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应上一两句。
    一些闲人便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孙少安这家伙是怎么了?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和婆姨又吵架了,还是钱挣得太多花不完,再要么就是嫉妒海明今年拿上了冒尖户?总之,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是的,没人会知道他在酝酿一个足以让全村人震惊的大计划,当然这可能同样也是双水村人不能接受的计划。是啊,想想十年前,罐子村的人截下了东拉河的水,连半滴也不给他们留下,到头来逼得田福堂孙玉亭带上一伙人去豁坝,最后还折了金家的老四金俊斌。当然,这也不能完全归罪于罐子村,尽管石圪节村是罪魁祸首,但双水村尤其是二队金家湾的人们普遍把仇恨都给了罐子村,毕竟它直接与双水村接壤,谁近就找谁算账。可现在倒好,孙少安要帮着他们开个砖厂,这不是等于砸了自己人的饭碗吗?这当然给谁谁都不会答应。
    这天,少安还是和往常一样,闷着气从砖厂回到了家。秀莲把一碗煮好的白面端给了他,然后便走了出去。因为这件事,她和少安也已经三天没说话了,秀莲当然不会让丈夫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三天以来,她以不知往罐子村跑了多少次。不过无论秀莲怎么和陈建山说,都是无济于事,他的态度很坚定,既然是你孙少安答应帮我们盖砖厂,除非本人反悔,其他人再怎么和他说,他都不会理睬
    过了几天,也不知道是罐子村哪个嘴长的家伙,提起了修砖厂的这个事,碰巧让海明的媳妇银花给听见了。而银花当然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婆姨,她就像是得到了一个重大的机密消息一样,一回到双水村见到谁就给谁津津有味的讲了起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就被全村的人知道了。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久违的闲话中心又聚满了人。少安又一次的成为了人们批斗的对象
    孙少安这小子脑袋是锈住了还是咋的,被钱冲坏了头,怎么反过来帮着罐子村开起了厂子,开玩笑呢,它罐子村要是也有了自己的砖厂,那以后他们还吃屁哩?本生双水村的地理位置就不是很好,而罐子村与石圪节接壤,这要是有了自己的砖厂,那些承包商不都跑到了罐子村?人们在愤怒的同时也在心里不停地发问,这到底是图了个啥?
    的确,少安想在其他村子开个厂子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他现在还没意识到,目前他的“敌人”已不仅仅是父亲和妻子了,当下全村人都在关注着少安的行动,一旦他真的要动工去给人家修厂子,那这些久经风霜的老农民加上村里在他砖厂上班的人一定会制止他的
    第二天,孙少安依旧向罐子村走去,他当然是找陈建山谈这个关于修厂子的事情,只要有钱,有地方,抛开周边人的反对,在这里建起一座砖厂,少安还是能做到的。他倒是不缺钱,唯独就是不知场地在哪选,整个下午,他都和陈建山在罐子村周围到处闲逛,就是为了寻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一旦地点选好以后,到时候工程队一来,几下就能腾出一片空地,建起一座砖厂来。
    俩人在田埂上边走边聊,陈建山心想,“孙少安就好像是罐子村的救命草一样,只有和他搞好关系以后,那这个砖厂才能顺利的建起来。”唉,这个村支书也很不容易,为了让自己村的人能过上好日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实现和靠拢,甚至是牺牲其他村的利益。
    此刻,少安就在他前面走着,不停地指着四周给他看,而他则跟在他后面,少安指在哪,他就看到哪,然后就是各种应和。
    过了半天,少安笑着说道,“陈支书,我是来给你们建厂子的,你好歹也热情一下啊,别跟个木头一样不说话。”
    “噢,少安,这个场地就你来定,你定在哪,我们就在哪开。”
    “唉,那咋能行呢,这是你们村,又不是我们村,还是由你来定。”少安说
    陈建山半天在没有吭声,老实说,他一直在怀疑孙少安会不会在忽悠他,毕竟他的妻子这几天连续在找自己,希望自己能放弃开这个砖厂,如果孙少安帮了自己,那他会不会同时惹上一身的浑水呢?
    “陈支书,你这又是咋了?咋又不吭声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少安,我问你,在我们村开砖厂你真的愿意?不怕以后我们抢了你们村的饭碗?”
    他听后,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蹲在地上抽了起来,“唉,说实话,我也担心过这,你说我们两个村子要是都开了砖厂,那以后竞争自然就多了起来。你也知道,我们村里的人和罐子村关系一直不是很好,这次我也是顶着我家里人的反对帮着你开的这个砖厂。”
    陈建山听后,倒真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并不知道少安为了帮一个外村的人开一个砖厂,会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而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收钱的商贩一样,什么力也不用出就能捞到利息,这让他的内心也禁不住的产生了一丝内疚来。
    “少安,要是这样的话,这个砖厂我们不开也罢,总不能让你为难吧。”
    他听后,把烟头在地上擦灭,站了起来,说道“唉,其实,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过去穷的时候是真的穷啊,那时候为了一壶米都能打的头破血流。这么些年了,我们这些泥腿坝子不就是图个好日子嘛,可是现在挣下钱了,又不知道该用在哪。这日子过得真是让人纳闷啊,你说,挣下这么多钱,要是全塞在自己手里,也难受啊。还不如拿出来帮衬一下其他人,我一个人富起来那不叫富,这个钱只有让大家一起能富起来才能称做真正的钱。”
    陈建山听后,只感到心中涌出一股热流来。是的,他没想到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后生能有这样的胸襟与见识,少安,不仅在物质上接济了他和他的罐子村,更是在精神上给他带来了激励。
    “唉,人人都说你孙少安是远近闻名的活菩萨,18岁就当了生产队队长,少安,今天我是真的佩服你。可是你要帮了我们村,那你们双水村的人岂肯愿意?当年你们来我们村要水的时候,那时我还坚决不同意哩。”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老是提过去干甚?你也是为了你们村的人着想,有啥不对呢?咱活着,不就是为了让周边的人能过上好日子吗?你现在说这有啥用?”少安有点生气的说。
    “那你回去咋和你婆姨说呢?她为了这可是找了我几天。”
    “哎呀,她一个人女人家的知道个屁,咱就只管干咱的,她说的不顶用。”说罢,少安便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是的,此刻他也有点不耐烦了,罐子村的这个村支书实在是太麻缠了,既然是要建厂子,干嘛这么纠结,到头来既耽误时间又误事。“
    约莫下午六点的时候,少安才从罐子村离开,他和陈建山初步把场地谈妥了,因为姐姐家的地比较多,而姐夫又在砖厂上班,姐姐一个人也操持不过来那么多地,少安便打算余出三亩田来建厂,这样也能为姐姐减轻一些负担来。到时候,砖厂挣下钱来也会分给姐姐一部分,这样真是一举两得。
    当他快到家门口时,却惊讶的发现,门口已经拥满了人,而父亲也赶了过来,坐在磨盘上抽着旱烟斗,一声不吭。大伙盘坐着,议论声不断。而秀莲大老远的在屋子前挥着手,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忙大步向前跑去。
    ”咋了,这都是咋了,干嘛都涌到我家?“少安冲着他们喊道。
    等他跑进了院子以后,大伙又安静了下来,互相使着眼色,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几个婆姨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是的,人们当然是听说孙少安要在罐子村建砖厂,才一窝蜂的跑了过来,他们总不能看着少安把自己的饭碗卖给邻村吧。
    ”爸,到底是咋了?你说句话啊?“少安问道。
    玉厚老汉仍不停地吸着旱烟斗,过了好半天才小声说道,“你去问他们,别问我。你自己做下的事,你知道。”
    少安回过头来,“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来找我到底啥事?”
    这时,田福高支支吾吾的说,”少安,我们这不是听说你要给罐子村建砖厂嘛,当然是来劝你千万不敢这么做啊。“
    ”你们都知道了?“
    ”那现在全村人都在传,谁不知道?“
    “行,既然大伙都清楚了,我承认,我是要帮着罐子村建个砖厂,现在咱村的光景是好了,可是罐子村呢?那日子照样恓惶的很,那天我去他们村看了一下,我这个心里真的不是个滋味。咱应该帮一帮人家。”
    田五接着说道,”少安,你帮人家我们不反对,可你也不能帮罐子村建个跟咱一样的砖厂吧。你忘了咱村的俊斌是咋死的了?他们占着水库不给咱放水,有考虑过我们的死活?“
    ”唉呀,万江叔,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啊。我都忘了,你咋还记这么清楚。这个砖厂建好以后,我们两个村说不定还可以互相合作,一起挣大钱呢。“
    ”少安啊,你把罐子村的人想的太善良了。那陈建山当年虽说不是村支书,但也是坚决反对给咱放水的,现在哭丧着脸来求你,你咋心就那么宽呢?“福高说道。
    ”福高,你懂个甚呢?这个事你们就不要管了啊,我有分寸的。“
    其中一个比较要强的后生听后,索性直接冲着他喊道,“孙少安,你有分寸?分寸能当饭吃?我们累死累活的在你砖厂干活,家里的地交给婆姨来种,不就是图着能挣几个钱,现在你倒好,说给人家建个砖厂就给人家建个砖厂,以后我们的收入还有保障吗?你有钱,你为啥不给咱全村每个人都建个厂子呢?”
    接着,人群中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人们又开始熙熙攘攘的议论了开来,就是,他孙少安有钱给人家开砖厂,为啥不给咱自个儿村的每个人开个厂子呢?倒反过头来帮着罐子村做事去了
    ”行了,行了,大家都先散了啊,天色也不晚了,这个事情我们会劝少安的,大家也别生气了。“秀莲说道。
    他们又抱怨了一番,看少安半天不吭声,才悻悻的离去。临行前,其中几个人还说道,“你要是给罐子村把砖厂建了起来,那我们干脆帮人帮到低,就去那干活了。犯不着在你这跟着你当活菩萨。”
    是的,看样子今天他们是白来了。这么多年了,孙少安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倔强,只要少安拿定自己的主意,就是周围的人怎么劝他,他也不会改变所做出的决定。而少安此刻脸色很难堪,皮肤下仿佛充满了血一样,看着都让人害怕。少安端起磨盘上的壶,直接在嘴中倒了几口水喝了下去,然后便刷的一下把壶撂在了地上,院子随即传来壶碎的声音,树上的麻雀也吓得飞远了,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他脱掉鞋子上了炕以后,把头蒙在被窝里,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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