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子这天晚上就去了趟雷汉义的办公室,他要把陈大山彻底给告发,省的这家伙以后再闹出什么其他的事。其实雷汉义还惊讶安锁子的速度为何如此的快,自己前脚刚交代给他的,没想到安锁子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给办成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安锁子,你给我说说,咱矿里是谁擅自把人领进来的?”
“区长,我告诉你,这事其实就是陈大山那孙子干的。从他来我们班的那天起,我一看这龟孙就他娘的不是啥好东西!”安锁子直截了当的对雷汉义说。
雷汉义听后,怀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安锁子和陈大山好像平日里关系一直不好,这小子该不会是变着法的整陈大山吧?
“安锁子,放屁要有个屁味,说话也要拿出个依据来。你可不是故意来诬陷大山吧?”雷汉义弯着眼望着他。
“没有,区长,你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这次这帮人就是陈大山那狗日的带进来的,我亲自审问过他们呢,我都把音录下来了!”
“录音?你小子球本事还挺大的,拿来我听听。”雷汉义大笑着说。
说罢,安锁子拿出录音器来,然后打开,放出了声来。正如安锁子所说的一样,录音器里那帮打架的混混确实供出了陈大山来……
雷汉义前前后后的听了三遍,确信无误后,关掉了录音器,笑着对安锁子说,“哎呀,你小子本事大了。这次可算是有点脑子了,不错,干的漂亮!这个事情我回头和陈区长陈世风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处理他!”雷汉义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对安锁子的肯定!是啊,让雷汉义万万没想到的就是平日里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安锁子,这次一下子变得这么机贼,抓人还把辫子给狠狠地揪住了!唉,看来自己也算是小看安锁子了!
“区长……我……我想问你……”锁子吞吞吐吐的说。
“咋?又成娘们了?有屁就快放。”
“区长,我想知道陈大山您会怎样处理他?”
“你小子说说应该怎么处理?”雷汉义问他。
“区长,我…我也不好做决定啊……”锁子回应道。
“那你知道还问个屁?”雷汉义对他吼道。
“是,我明白,但是区长,要我说这孙子就不配当我们班长,自从来我们班,下井的时候跟个怂求一样窝在寝室,还对着弟兄们使唤来使唤去。”
雷汉义听后,也叹了口气,“唉,这个问题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反映给我了,这家伙我也了解了一下,确实不是省油的灯!你放心,我和陈区长会处理好陈大山的。”
紧接着,雷汉义又开玩笑的冲着他说,“要不……锁子,我看你挺适合当班长的,要不你来接替他?”
安锁子被雷汉义这个玩笑给吓着了,这小子居然当真了,一下子惊慌失措了起来,锁子自己压根就不想做这个班长,他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少平做回班长。这到头来,万一自己真的接替了他陈大山,那换个角度不就是把兄弟少平的位置给抢了,不行,这绝对不能发生。
“区长,别,我做不了班长。你看我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带领不好一个班的。”
很快,安锁子借风使舵的说,“区长,你是不是把少平给忘了?他可是我们班最初名正言顺的班长,弟兄们都服他,你为何不让少平做回班长?”
雷汉义又大声笑出了声来,“哈哈,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咋会让你这个怂求当班长呢?你当了班长那不是和稀泥吗?放心,你就是想当老子还不给呢。”
听雷汉义这么一说,锁子心里反倒是多了几分不爽,搞了半天原来是被区长给耍了一顿……不过好在自己的这个想法雷汉义也是听进去了,现在,就等上面给的结果了!一想到这,安锁子还是释然了许多。
……
却说,玉厚老汉听说儿子醒来后,也是欣喜若狂的从家属楼里奔往了卫生站。他和孙少安近两日暂住在大牙湾里的外客家属楼里,掐指算算,自从去年七月少平从双水村离开家以后,他就在没见到小儿子了。而如今。自己难得来一次大牙湾,却又遇到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这让孙玉厚实在是又愤怒又难过!不过还好,少平也算是安然无恙的醒来了。
少平看到年迈的老父亲来了以后,自然出于一个离家在外的儿子的本能,他的眼角湿润了,而孙玉厚更是望着自己的小子,有千言万语的想嘱咐给他,但是此刻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父子俩四目相视了很久……片刻后,少平才说到
“爸,让你跟着操心了。我…”
孙玉厚老汉的嘴脸颤抖了,到嘴边的话不知该怎么去表达出来,那眼珠更是不停的抖动,泪水在眼眶中打滑,孙玉厚望着儿子,他比原先强壮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但他的面孔中却多了不少的沧桑和苦楚,或许这就是经历过苦难的人吧,只有真正的苦难才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成熟,稳重并且不计较任何的得失!也许,今天,此时此刻自己看到的小子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玉厚老汉嘴角打颤的说到,“爸错了。”是的,就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道出了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反省,望着儿子在外面受苦受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忙的无奈。孙玉厚就是这样,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到任何的委屈。
“爸,你这是怎么个理,错的是我,我不该和人打架的,让你跟着哥替我操心。”
“那爸就错在不该让你来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遭罪。你看看这是啥子煤矿,破破烂烂,哪点比不上家里?再者,现在你哥生意也做大了,需要更多的人手了,爸就不明白你为啥非要执意来这个地方遭罪?还不如回双水村跟着你哥干。唉,我当初就应该狠下心来,不放你出去。”孙玉厚气馁的说!
少平听父亲说完后,沉思了片刻,嘴角漏出了些许笑容,“爸,这不怪你。路是我自己选的,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自然不会后悔。就算你当初把我拴在双水村,但我的心你是栓不住的,我就是不想在土地待着,我要出去谋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这就是你谋生的结果,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啥,天天能干求个啥,活不到人的前面,你想过这种日子?”孙玉厚恼怒的对儿子说。
“爸,这里很好,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给你讲,我在这里有个师傅,师傅已经去世多年了,这么些年,都是嫂子照顾我的,嫂子人也特别好,后来,师傅下井为了救我们死了,我答应师傅,留下来照顾他的妻儿,您不是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有责任感吗?我想这或许就是一种责任。”少平对父亲说。
“甚?你这个孽障,你的责任就是照顾个寡妇?”孙玉厚生气的对儿子叫骂到!没错,他实在不能理解,儿子这些年来待在这里,到头来就是照顾一个寡妇。这眼看都是要奔三十的人了,却偏偏要选择待在这种地方,这让老汉怎能不为之愤怒?
“爸,你别生气,我有我的想法。”
“你有个屁想法,到头来,你告诉我你是在这照顾寡妇,少平,你让爸咋说你?你这眼看奔三十的人了,连个婆姨都不娶,却在这照顾个寡妇,传出去不嫌丢人?爸一直还想着给你娶个婆姨进门呢,你咋是个这!”
“爸,我的事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婆姨我会娶的,但不是现在。”
说到这,孙玉厚这才想起了田晓霞,听说儿子不是一直和这个女娃谈恋爱的嘛?孙玉厚今天正好当着少平的面把情况问清楚。
“少平,那爸问你,你是不是和你福军叔家的那个女娃田晓霞好上了?爸听你哥说,那个女娃两年前被洪水卷走了,去年夏天刚找到,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了,有这回事?”
少平点了点头。
“唉,也是个苦命的娃。不过少平啊,爸不反对你俩,但是你要明白,你是个煤矿工人,农民的儿子,人家是市长的娃,你可要把这个想清楚了。我们老孙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农民,你哥虽说有本事,让家里的光景改善了,不过归根结底我们还是农民的命。况且你还是个掏碳的穷小子,你万一真娶了人家,岂不糟践了人姑娘?”孙玉厚对儿子说。
“爸,你说的这些我都懂着嘞,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少平说。
“行,既然这样,爸就在不说啥了。你也继续休息吧,多缓个几天在下井,别在跟自己过不去了。爸先去找你哥了,在了解了解你们矿上的情况!”说罢,孙玉厚就离开了房间,去找少安了……
望着父亲离开后,少平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难受来,他不知道这种难受是源于何处,为自己的境遇而难受,还是为父亲对自己的焦虑而难受?亦或是对自己与晓霞的将来而难受?或许都有吧,总之,少平一下子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一下子又重了许多,他既想长久的留在这里履行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寻求所谓的价值观,又不想让父亲跟大哥为自己担心,更不想拖累爱人,让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成为一种累赘或者负担……此时,孙少平真的顿时觉得眼前一片迷茫,他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却说孙少安来大牙湾的这几天里,除了照顾弟弟以外,他也熟悉了一下这里的情况,那天夜里,他和少平经常跟自己提起的惠英聊了许多。在对话中,他才得知,弟弟在这里是深受区长信赖的,也一直是区里的先进模范代表,但是同样,论这里的环境还是待遇,真的可以说是很差了,尤其是每年这个时候,山里的气候干燥,积雪又不怎么融化,基本让人冷的直哆嗦。为了进一步了解弟弟工作和生活的环境,孙少安决定背着弟弟,偷偷的去跟区长打个招呼,也能下一次井,好感受感受井下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他这么想着,第二天就准备直接上一趟雷汉义办公室,去申请一次下井的机会!去领悟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煤矿工人该做的事……些许这样,孙少安才能更深刻的理解弟弟在这里掏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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