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夜之间,先前在演武台上姿容倾城的邀天阁女弟子,竟然在剿匪这一关中杀了巨量匪徒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会稽城,有些人对这条消息畏如蛇蝎,只觉得阡陌看上去体量纤纤,没想到下手却如此凶残,也有一些人觉得她杀伐果决,不失为女中豪杰。
无论外人怎么想,现在的阡陌都还暂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回自己的小屋,安安静静地独自待一会儿。
子时己近,院子里的灯火却仍旧亮着,就好像有个人还在等她回家一样。阡陌心中的冰冷顿时消去大半,涌起了一股温暖和殷切的盼望。
推开屋门,楚怀墨在端坐于窗下,手中拿了一封新寄来的信件,刚刚看完。听见吱呀响的门开声,楚怀墨的目光从信上移开,看到一身是血的阡陌,愣神了片刻,又观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讶异。
“发生什么了?”
阡陌摇头,合上门,瘫倒在椅子里。
楚怀墨放下手中的书信,走了过去。
“任务很难?”
他大致知道这场比赛考的是些什么东西,剿匪而己,虽然阡陌实战经验少,但是这种程度的任务应不至于很难啊,怎么她会是一副如此心力交瘁的样子?
“不难。我只是……多练了下手。”阡陌轻声解释道,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两眼无神地盯着窗外的疏星朗月。
楚怀墨端详了她一会儿,坐到了她身边,也不顾她一身的污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为了何事心绪不宁?”
阡陌没有看他,只是用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声音,事不关已地道:“公子,你觉得我能成功报仇吗?”
楚怀墨轻叹一声:“此事无需着急,会有机会的。只是,你一定要听我安排,切不可擅自行事。”
阡陌终于转向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放心,我又不是如心。”
楚怀墨的手顿了一下,摇头道:“你们二人的性子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又提她作甚?好了,你若着实心急……我刚刚收到一份长安的密报,应能让你高兴一些。”
阡陌抬起头望着他,只见楚怀墨看了一眼方才放下的信件,又转头朝她笑了笑。
“同帝,要来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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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会稽太守府,李太守不慌不忙地批阅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不时抬头望一眼书房门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事实证明他并未白等,午夜时分,终于从门外传来了几道不轻不重的叩击声。
“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位身披重甲的雄壮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太守。”林副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不必多礼。”李太守放下手中朱批,虚扶一下,让林副领站起来了身。“情况如何了?”
“这些江湖中人武艺确实高强,但正如我们之前判断的一样,纪律性极差,单打独斗末将绝不是对手,甚至其中不少人数十招之内就能将末将击退,但,若有等量的军队团体对战,未将有七成把握可战而胜之。”
“七成?”李太守摇了摇头:“你太小看他们了。”
“太守大人的意思是一一”
“今夜的对抗,这些人是由你随机抽签组队,团队协作性自然会差些,若是让他们回归自己的宗派,与同宗弟子并肩战斗,战力起码会提升一倍以上。”
“大人说的有理。”林副领点头,“那下个月的团体对战……”
“官府必须有人监管。”李太守果断道。“今日从京城传来六百里加急密报,陛下准备启程前来我们江南诸郡,礼部正在秘密筹备私访工作。队伍大约两个月后就会到达,这期间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陛下要来江南?这个时候?”林副领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陛下是怎么想的?”
“林宇!”李太守轻呵一声。
“呃……属下失言。”林副领挠了挠耳朵:“只是现在江南的局势混乱,官府光是维持这些江湖中人的秩序就很吃力了,陛下这个时候下江南,还是密访……实在是……太……太……”林副领憋了半天,才找到一句不失礼的形容词,“实在是太不将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了……”
李太守叹了口气,似也有些无奈:“陛下有陛下的想法,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好分内的事情就是。”
“末将明白。”林副领摇摇头,又点点头。
“嗯,依你今日所见,这些个门派中,有哪些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林副领想了想道:“现江湖中排名前几的宗派之中,药神谷和蜀山剑派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哦?此话怎讲?”
“据未将打探,药神谷一心向医,历届武林大会都仅仅只参加炼药大赛一项,本次也不例外,不像有什么野心的样子。且未将这些日子暗地找了些由头试了一下药神谷中人的身手,也确实是……着实很一般。蜀山剑派实力强劲,在江湖中威望颇高,只是门下弟子大都清心寡欲,一心只想求仙问道,对俗事都不大理会。”
李太守摇头:“不理会俗事并不代表不危险,越是这种反而更需注意。如你所言,蜀山剑派在江湖中威望甚高,这样的宗派,万一出了某个有野心之人,我朝庭岂不危矣?”
“呃……大人教训的是,末将今后一定注意。”
“嗯,其他宗派呢?那个江湖第一的行路宗如何?”
“这个……”林副领斟酌了一下,才犹豫道:“行路家虽号称是天下第一,但依未将观察,此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风书帘身手确实十分高强,且在各个方面实力都较为均衡,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年轻一代中除了风书帘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特别拔尖的人物,这方面倒是远不如排在他后面两位的邀天阁。”
“本官记得,邀天阁只是金陵一个兴起了没多久的新宗派?”
“话虽如此,可邀天阔今年来的几个年轻弟子都极为了得,更重要的是,邀天阁的这些年轻弟子年纪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比其他各派来人的平均年龄至少小五岁以上,大人,五年时间,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前途无量啊!”
李太守有些不安:“这邀天阁态度如何?”
“据末将得到的消息,这邀天阁极有野心,现已在蜀中、湛西等多处设立了分阁,下任继承人身手莫测,年轻有为,十分危险。”
“这个邀天阁,重点观察!”
“另外,未将还打探到一个消息,倒是让人有些琢着不透……”
“哦?是什么?”
“大人可知,落英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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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西,元家宗内。
元殊将最新飞回院子里的信鸽抓住,取下信鸽脚上密封的信笺,进入屋子里。
“主子,有消息。”
被称做“主子”的青年男子看上去约摸二十六七岁,相貌英俊,气度不凡,他接过元殊递给来的信笺展开,片刻之后,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同帝要离开京城了。”
“当真?”元殊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惊喜之色:“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开始行动了?”
青年男子点头,将信笺放在烛火上慢慢烧掉,轻舒了一口气:“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出长安了。”
“哼!一旦同帝出了京城的重兵守护,看他还往何处躲!”元殊手握腰间的弯刀,沉稳的神色中露出几分罕见的激动:“我们的夙愿,终于可以达成了!主子,消息可有说这同帝要去哪儿?难不成来湛西?”
青年男子眼中也有几分激动之色,只是他很好地掩盖了下来:“不是湛西,堂堂九五之尊怎会来这清苦之地?是江南。”
“江南?”元殊眼中露出一丝恨色:“他倒是会享受。”
“如今四海安稳,同帝心腹大患具除,想要南行享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一次他居然是秘密南行,并未走官方渠道……胆子也真是够大的。他抵达江南约摸要两个多月,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了。”
“属下这就去安排!”元殊立刻一抱拳,就要先告退。
“慢着。”青年男子摇了摇头。“也不急在这一刻,你先给二弟那边送封信,他那边消息闭塞,想必知道的没那么快。”
“是!属下领命!”
“等明日小姐回来,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她。”
“这……”元殊迟疑了片刻:“这会不会……不妥?万一小姐知道之后要同去……”
男子摇摇头:“无碍。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着她,届时我二人同去就是。”
“主子!”元殊惊呼一声:“主子怎可亲自前去涉险?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属下如何向老主子交待?!还请主子耐心等待元殊执行计划,主子,你千万不要冒险啊!”
“怎么可能忍得住……”男子双手负在身后,掌心慢慢握紧,平静的眼眸底下掩盖了一股浓烈到几乎掩藏不住的恨意:“十五年了,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五了,成败在此一举,我必须要去。”
“可是——”元殊还想劝阻。
可是青年男子右手一挥,阻止了他,果断道:“我心意已决,此事勿用多言。明日一早,通知各部做好准备,这次,定要让那同帝——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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