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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刀
    从东来酒楼回去之后,阡陌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她不懂兵法,不知道什么样的列队方法是最合理的,只能纯粹地凭着自己强大的推导能力把东来酒楼里的二百多号侍卫往太守府里套。不过在推导的过程中,阡陌却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不知道这太守府的后院,有没有同帝的侍卫呢?”
    后院是家中女眷居住的地方,李德泽的夫人、小妾、女儿甚至母亲都在,就算李太守能把自己的正院让出来给同帝住,总不可能把自家女眷居住的后院也让出来给这些来历不明的侍卫随便进出吧?阡家从来没住过皇帝,是以她也弄不清楚一般这种事情会怎么处理。
    只是,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去别人家做的时候都是不会打扰到家中女眷的。若是这样的话,那太守府的后院,岂不是一块天然的防御薄弱点?
    再有就是,同帝这次下江南,有带自己的后宫嫔妃吗?若是带了,这些个妃子们是跟着同帝一起住进了太守府,还是被留在了那个什么——井岗镇呢?想到这里,阡陌又轻轻咬住了嘴唇,似乎对楚怀墨告诉她的这个半真半假的地名耿耿于怀。她提起笔在自己这几日凭着记忆绘制出的太守府的结构图上圈了几笔,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她一一落实的啊。
    这可惜接下来几天楚怀墨哪也没去,是以她也没有办法出门——毕竟她总不能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溜出去吧?
    ……
    阡陌叹了口气,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这么干了。
    不过现在还没到那种时候。
    阡陌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她的一转清心丹雏丹已经搁置了这么多天,也总该派上用场了吧?将桌上散乱的纸笔收好,阡陌搓了搓自己僵硬的面庞,将表情揉捏成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模样,走向了书房。
    楚怀墨的书桌上摊着厚厚的几堆纸张,而他本人正一脸无奈的看着那堆纸张,轻轻揉着太阳穴,一副十分头痛的样子。余光瞟见阡陌走进来,他没有丝毫吃惊,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阡陌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很自然地接替了给他按太阳穴的活,语带一丝好奇道:“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头痛?”
    楚怀墨将面前的那一摞纸随手取了一沓,往后递给阡陌:“你看看就知道了。”
    阡陌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接过这一沓纸一张张翻开。这一摞似乎都是些衣服的制式,有的繁琐有的华贵,反正就是没有一种是简洁的。
    “咦?你做这么多衣服做什么?邀天阁来新的绣娘了?”
    “不是我要做。”楚怀墨的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为十月份的继任仪式准备的。”他又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几摞纸,补充道:“还有那一日选用的菜式和布场方案、宾座次……这些都需要我尽快选定。”
    “你就是因为这个愁成这样?”阡陌有些好笑,不就是选几套衣服、挑几道菜吗?座次排布可能稍微复杂一点,但是大致的东西下面的人已经拟好了,楚怀墨只要做选择或者提意见就好了,用得着头疼成这样?
    “你觉得很简单?那你来挑好了。”楚怀墨难得地孩子气了一回,拉着阡陌的手腕把她从背后拽到身前,指了指桌上厚厚的几摞纸,然后又从抽屉里取了一张写了一半的信折子。“每个条目选的东西填在对应的空挡处就行。”
    阡陌拿起这封厚厚的信折子,看着上面的好几百个空档,也不禁咋舌。
    楚怀墨的这场继任仪式办的极为考究,光看信上的内容还以为是哪个王爷世子的继位大典似的,步骤极为繁琐,光是仪式上不同阶段要换穿的衣服就有五套,约莫半个时辰换一套,还有十几场奏乐、歌舞的曲目和顺序要做决定,菜品更是罗列了二百多道,要楚怀墨从中选出哪些第一轮上,哪些第二轮……最后一轮……
    “这些都要你来选?”阡陌的神情带着些不可思议。办这种宴会、仪式从来都是下面的人先在每个环节作出三五个方案,然后主事人在这些方案的基础上做整合调整,哪有从头到尾每一步都空着让主事人一样一样挑的?这不是折腾人吗?
    楚怀墨点点头,用一副“现在你知道我在头痛什么了吧?”的表情望着阡陌,看地她有些脸红。
    “可是这些不应该是下面的人先给你挑好,你只用点头摇头就行了吗?”
    楚怀墨笑了一下,有些意味莫名地看着她:“也不全是。这继任仪式一般是提前一年开始准备,前半年确认大的方案和仪式基调,而后三个月选定具体的服饰、菜式……最后三个月开始采买、准备。而且你现在看到的,已经是初选过一次的了。”
    阡陌在看到这些图纸的时候便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如此。这些需要楚怀墨做决定的全是一些很细节的东西,可是大典这么复杂,需要决定的东西那么多,怎么会离开始只剩一个多月了才堆到楚怀墨这里让他选择?
    只听楚怀墨接着道:“这些东西若是分摊到一整年里,倒也不算那么让人头疼,只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中女眷敲定,而我母亲过世地早,我又还未娶亲……我父亲不耐烦这些细枝末节的功夫,便直接推给了我。”他指了指阡陌手上的信折子的落款处,笑道:“这折子和图纸都是五月份就送过来了,只是我一看这些东西就头大,所以迟迟未能做决定。眼看着就要到仪式开始的日子了,父亲便来信催促说九月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定下来……”楚怀墨轻轻推了推桌上的那一沓纸,看着阡陌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调笑的意味:“你既然主动提起,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阡陌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本来做个选择没什么,但是配合楚怀墨那一套“家中女眷”的言论和他现在的表情,这话……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暧昧呢?
    “你调戏我。”阡陌红着脸将头转向一边。
    “难道……”楚怀墨眉毛一挑,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你不愿意?”
    不愿意什么?是不愿意做这件事还是不愿意被他调戏?楚怀墨没有问清楚。
    阡陌脸上的红晕在楚怀墨看不到的地方慢慢褪去,转变成了苍白。她的神情在那一瞬间看上去异常地痛苦,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平静到听不出任何异常。
    “不愿意你个头,你就知道欺负我。”阡陌将手中的信折子摊开,赌气似的盖到了楚怀墨的脸上。“我都还没开口找你帮忙呢,你就给我安排了这么多活。”
    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楚怀墨把脸上的信折子取下来放回桌上,心中嘀咕道。可是听到阡陌的后半句话,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皱。
    “找我……帮忙?”他这句问话尾音略微上扬,听起来不像是问话,倒像是威胁。
    阡陌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将手上剩下的那一沓图纸也放回书桌上,取出袖中的玉瓶塞到楚怀墨手中,有些息事宁人地道:“好啦,是找你讨债——我的雪花剑呢?”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向着楚怀墨摊开双手。
    楚怀墨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瓶,阡陌这丹炼成的时间不太好,刚好赶上了他收到同帝的宴会请帖,宴会过后又头疼着继任大典的事情,倒是把跟江无尘的交易给抛到脑后了。
    “你很着急?”楚怀墨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两个月前不是你催着我快些炼丹去跟江无尘交换的吗?”
    “哦?我忘了。”楚怀墨理所当然地答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歉意。
    阡陌有些无语。
    这人什么记性?自己说的话也能忘那么快?
    “你真的是我的公子吗?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冒充的吧?”阡陌无语地打量着楚怀墨,神情中带着三分怀疑,三分认真。
    楚怀墨细细观察着阡陌的神态,见她只有些无奈,却没有多少焦急,突然笑了笑,将手上的玉瓶装进了自己的袖带中,有些懒洋洋地道:“也该约约江无尘了,不过……”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大片图纸,身上不知从哪沾上了一股淡淡的公子哥劲儿。“这些东西,你先给本公子处理了。”
    “好吧,就当我们互相帮忙了。”阡陌看着楚怀墨这副少见的派头,点了点头。硬是把一件本来有些暧昧的事情,说成好像是利益交换的样子。又故意等到楚怀墨忍不住挑起了眉毛,才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唉,明明两件全部都是你的事,怎么弄的好像我占了便宜似的……有些人啊,真是……”
    “嗯?”有些危险的语气。
    “无事无事,我在看你的信折子呢,就……先选大典穿的服装吧。”阡陌抱着画着服饰的那一摞纸,背对着楚怀墨,走到了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比照着大典的流程,一张一张看似十分认真的筛选。
    可是在被身形挡住的楚怀墨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手指却忍不住轻轻抖了起来。
    楚怀墨,在试探她。
    以有心算无心,阡陌并未在楚怀墨的试探中漏出什么马脚。但是楚怀墨的这个行为却更加让阡陌明白了他的态度,他是真的想要对自己隐瞒同帝到江南的事情,甚至……
    他不想让自己去报这个仇?
    想到这个意外的可能性,阡陌不禁有些迷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件事情,他们不是早就达成一致统一意见了吗?为什么楚怀墨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逆转?
    她不懂楚怀墨的转变,因为她不知道在她被剑气剑气反噬的疼痛折磨到神志不清的两天两夜里楚怀墨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只怕是再也见不得她受半点疼痛,舍不得将她置于任何危险之中了。
    至于放她去找明显准备周全心怀鬼胎的同帝报仇?别闹了,他只恨不得将人时时刻刻关在屋子里,拴在身边,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甚至,不让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瞧见。
    阡陌不知道楚怀墨时怎么想的,甚至对于这件敏感万分的事情她连问都不敢问——就算她鼓起勇气问题,楚怀墨只怕也不会回答,就算答了,那个答案恐怕她也不敢听。所以阡陌下定了决心,不管楚怀墨是怎么想的,这份血海深仇她都绝对不能放弃不理。否则,她便是愧为一个“人”。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下定决心,面上该做的还是得做。她白日里正常的练剑、炼药,正常地服侍楚怀墨的饮食起居,甚至正常地帮楚怀墨挑选着他的继任仪式每一个环节所需要的东西,正常到她第一次讶异地发现自己的伪装天赋竟然是那么的好,好到就是真的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侍女,只等着来年一过,顺顺当当地嫁给她的心上人似的。
    但是,在谁也看不到的夜深人静之时,阡陌就会从被窝里爬出来,借着月光摸黑研究她藏在床褥下的太守府防布图,认真地寻找着生还几率最大进攻办法。
    如此地昼夜不分却没有让阡陌神情憔悴,反而让她看上去反而更加精神饱满了。她心中那一股坚韧的报仇的意志和想要手刃仇人的渴望支撑着越来越空虚的身体,就好像是人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时候渴望一口清水,就好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楚怀墨终于再次出了门,带着阡陌给他的那个装着一转清心丹雏丹的瓶子,去见了江无尘。阡陌也终于能趁着这个时间,换上这几日新做的一件不起眼男装,在星芜的掩护下,支开被派来监视她的三杀,转身出了门。
    对于自己的刺杀计划,她考虑了很多,也推算了很多遍,列出了一大堆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有的她请星芜帮她弄清楚了,还有的太过麻烦或者星芜不便去做的,她便只有自己去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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