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坐在棺材前,问道:“狐狸精,他适才怎么唱的?”
瑶卿道:“我没听清楚曲调。歌词是墙上的《浪淘沙》。”
那和尚抹了抹脸,坐在棺材前,柔声唱起来,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着唱着流下泪,直至嗓子嘶哑。
瑶卿心想,这和尚用情至深,他表妹不活转过来,他一定会疯掉,杀了自己和天宝。可他表妹怎么可能活转?现在自己要做的不仅仅是自救,还有天宝的一条命,也不能不管。
和尚凄然道:“表妹,你父亲逼你嫁给那武将,我气极出家,你寻到寺里来找我,苦苦哀求我回家。我却弃你而去,你留下一首诗就寻了短见,这都是我的错,”从怀中掏出从瑶卿处抢来的云瞳珠,打开锦盒,放入幼卿手中:“表妹,我心中其实早已把你当成了妻子,你生前我没银子买这么大的明珠给你……”
那明珠一掏出来,桌上的羊皮卷突然被一股黑风卷起,自幼卿手上一掠,将珠子一裹,迅速从窗口飙了出去。
和尚大吃一惊,捡起法杖追出去,突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卷入一阵黑色的旋风,将幼卿的尸身裹住,向上升去。
和尚顾不得云瞳珠和羊皮卷,回身来救,那旋风将幼卿尸身越卷越高,眼看就要从屋顶的破洞飞出去了。
和尚大喝一声,手中法杖一顿,口中念念有辞,在屋顶结了一层金色的结界。旋风去势顿缓,停顿了一下,蓦地涨大,速度加快。同时发出呜呜声,风声初时似细语呢喃,渐渐越来越大声,汇聚成洪流,与和尚形成拉锯之势。
瑶卿感觉到整个小屋都在晃动,似乎就要塌了。只见和尚脸色越来越难看,口中所念越来越乱,终于口中吐出一滩黑血,结界呯地破了。
和尚面如金纸,五脏六腑均被震伤,再也挡不住旋风,大喝一声,顺手从地上抓起仍在昏迷的天宝,向那旋风掷去。旋风突然分成三股,一股卷着幼卿的尸身,一股卷着云瞳珠和羊皮卷,另一股裹起天宝和装瑶卿的葫芦向上飞去。
和尚见幼卿的尸身越来越远,已经出了屋顶。绝望地嚎叫一声,将手中法杖向上抛去,直直插入旋风中,旋风停了一停,张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将幼卿的尸身自屋顶吐了下来。
“呯”地一下。幼卿被重重摔在屋角。
和尚摇摇晃晃地起身,拼尽全力走到表妹身边,见幼卿的尸身被摔成了两截,面目全非,十分可怖。大哭起来。
瑶卿在旋风中看着和尚的样子,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和尚哭了一会,突然仰天大笑:“老天爷,老天爷啊,你好狠心!”竟躺进棺材,一手抱着幼卿的尸身,一手向自己头上拍去,拍得头骨俱裂,气绝身亡。
这一连串的变故看得瑶卿瞠目结舌,身在旋风中头晕脑胀,瞥到月亮极大极圆,冷冷地挂在空中。
两股旋风渐渐合二为一,裹着天宝和瑶卿向上飞去。天宝仍然昏迷不醒。瑶卿全身穴位被封,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心想自己自诩已修炼了三百年,法力高强,谁知下了山才知道自己的谋略和法力根本不堪一击。最可怕的是根本猜不出是何人施法,目的何在,也不知这风将要去往何方,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横笛声传来。吹的是《梅花引》中青鸟啼魂这一段,那笛声如泣如诉,婉转袅袅,象玉梅千枝万瓣凛然寒风间,有一只青鸟正在梅枝朝天而啼。
瑶卿拼命向外望去,只见月色如银,不远处有两个俏生生的少女正御剑飞行,一个十四五岁模样,身着白衫,鹅蛋脸杏仁眼,身材修长,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美丽惊人,象从画中飞出来的仙子一般。吹笛的正是她。小些的女童才七八岁,红衣红裙,圆滚滚的大眼睛异常明亮,脖子上挂着个碧绿碧绿的竹哨。她梳着两个小抓髻,看来是道门中人。
她们速度极快,笛声越来越近,瑶卿心知这是求救的好机会,但也知道人类,特别是佛门、道门中人,自认为有斩妖除魔的使命,见了狐仙,常常一言不合就先斩了再说。心中焦急,又不敢出声。轻声唤道:“天宝,天宝,天宝!”
可天宝仍旧昏迷,一动不动。黑风见有人前来,上升速度越发快。
那女童见黑风速度极快,道:“姐姐,前面有两股怪风,我去瞧瞧。“
笛声戈然而止,吹笛少女放下笛子,出言制止:“阿卉!”
“我就瞧瞧!“
“你还嫌上次的事不麻烦?”
女童格格格地笑:“什么事?我不记得了。”说罢向白衣少女做了个鬼脸。
白衣少女警告道:“阿卉,这次我可不会管你!”
“娘说过,要你好好照顾我。”阿卉口中说着,暗暗运功。她年纪虽幼,御剑的功夫却俊的惊人,身子如鸟儿一般飞过来,一眨眼,已到了黑风旁。
“白阿妍,有一股风里有一张羊皮卷和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另一股风里面好象有一个人!”
“先救人!”
白衣少女忙将笛子举到嘴边。笛曲骤然一高,变得凄厉起来,声声入耳挠心,钻入裹着天宝的旋风之中,旋风似大浪遇到礁石,碎成水滴,向外迸去。上升之势瞬间减慢。原来这笛子便是少女的武器。
另一股黑风见势不妙,迅速地飞走了。
笛声入耳,瑶卿头痛欲裂,心神不宁,暗叹,吹笛的少女真好手段。
女童胆子极大,飞到风边,将手伸入黑风中,拉住了天宝的手,叫道:“这里真的有个人,我,拽,不,动!”
瑶卿弄不清这两个小姑娘来历,一动不动,也不敢说话。
女童一手拉着天宝,一手从脖子上掏出个碧绿碧绿的竹哨,嘟起小嘴,呜呜地吹起来。
“哎呀,是谁敢惹我老白的闺女!看剑!”
一个身着青衣的矮胖中年男子自远处御剑飞来,左手一指,一道白光对着旋风射过来,那白光撞到旋风,跌落地下,竟是一段甘蔗。
女童气极:“老白!你射出的是甘蔗!”
两个女孩子十分美丽,青衫男子却又黑又胖,小眼眯眯,他嬉皮笑脸地说:“哎呀,我搞错了。”
白衣少女停了吹笛:“白沐阳!这是玩的时候吗?”
“好好好,女儿们教训得是,”青衫男子喝一声:“妖怪,看剑!哎,没出鞘,我重新来啊!”
瑶卿见白衣少女直呼父亲的名字,心想这家人当父亲的没父亲样,当女儿没女儿样。但她们的爹在这时玩甘蔗,实在是太不应该。
女童和少女知道父亲不靠谱,齐声叫道:“娘——!娘——!”
不远处一个少妇喝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刷刷刷射出三把剑,剑发出嗡嗡的声音,铮地一声在空中聚合成一把,向旋风直直射来。
黑色的旋风见势不妙,吐出天宝和瑶卿,飞速掠走,很快和卷走羊皮卷、云瞳珠的黑风汇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把剑排成一排,极速向下飞去,托住了正在下坠的天宝。
几个人都从剑上跃到地上,叫白沐阳的中年男子俯身看了一眼天宝:“还有救,不过我身边没有带金桃胶。”
女童嚷嚷:“老白!那我们带他回家吧。”
吹笛少女忍不住了:“金桃胶如此珍贵,怎能用在来历不明之人身上?阿卉你不要再胡闹了,刚才你不乱来,哪会惹这桩麻烦事?”
少妇性格十分沉稳:“阿妍,你妹妹也是好意,就带上吧。”
阿妍哼了一声,不再反对,阿卉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白沐阳弯腰背起天宝,向前走去。
少妇皱眉道:“沐阳,你累不累?要不要到前面市集买头驴?”
白沐阳与阿卉同时说道:“当然不要!”
阿卉奶声奶气地说:“我爹一定会说,贵着呢!宁愿自己当驴。”
少妇与阿妍一同摇头叹气。阿妍道:“那我自己先回庄,把黑叔骑来驮这个人。”
少妇道:“近日似乎有些不太平。阿妍,你陪你爹在后面慢慢走,我带阿卉先回庄,再骑马来接你们回庄。”
阿卉道:“可我想陪爹爹。”
少妇脸色一沉。阿卉不敢再说话,吐吐舌头转移话题:“咦,这里有个很小很小的葫芦,好可爱。可能是这个哥哥掉的。”拾起装着瑶卿的葫芦,揣入怀中。
少妇道:“沐阳,你要记得你是当爹的,小心些,当心生变。阿妍,有事吹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