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瑶将莼之叫到园中散步,将“流光渡”和狐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同前往青丘山。
莼之听到有“流光渡”这种可令时光倒流的东西,心怦怦怦地狂跳。根本没想危险不危险。
玉瑶见他表情,叹口气:“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死后四十九天是中阴身,过了四十九天,就会投胎或是入鬼道,前世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不记得了。这个时光倒流对人世有效,对魂魄却无用。”
莼之被猜中心思,眼泪哗地流下来,一直用手抹,却抹来抹去也抹不干净。
玉瑶叹口气,怜爱地摸摸他的头。
碧空如洗,午后的阳光自树梢射下来,莼之心中积蓄的痛被玉瑶这一摸全涌了上来,他一屁股坐在树下,头埋到臂弯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等他哭够了,玉瑶柔声道:“你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此事与你无关。此行吉凶未卜,你不想和我前去,我也不会怪你。”
莼之抬起头来,见到玉瑶紧张的眼神:“师姐,我跟你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就是回来后,你须将占星术授我。”
莼之进藏书室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占卜的书,但一本都没有找到,阿妍说,因为神算子病重,华阳真人认为是对蓝家占卜泄露天机的处罚,因此白沐阳将鹊庄所有占卜之书全数毁了。而占星术对于莼之来说又实在太难,自行读书无法理解。
见玉瑶面有难色,莼之补充道:“师姐,我学占星术不求学全,只求学会看紫微星。”
紫微星即帝王星,玉瑶心知他是为了知晓完颜亮的行踪,叹口气:“天机不可泄露,正是为了维护天道平衡。你也看到了,我夫妇二人泄露天机,算儿遭了奇难。我可以授你些别的功夫。”
“天道又是谁定下的?如果真有天道,为何恶人活得好好的,好人死得早?我施家一门三十口人一夜之间尽数惨死,难道个个死有余辜?还有在宋金战争中死去的数以万计的百姓,又符合哪一条天道了?”
玉瑶被这倔强的少年问得哑口无言。犹豫半晌,道:“你在藏书室可见过《果老星宗》一书?”
“见过,还未读过。”
玉瑶道:“你自己先读,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
莼之大喜,纳头便拜。
玉瑶叹口气扶起他来:“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可要想好了。”
莼之默然不语。
阿卉自远处奔来:“瑶姑姑,莼之哥哥,你们见到我的马立了吗?”
玉瑶怜爱地替阿卉拭去脸上汗珠:“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阿卉笑嘻嘻地说:“最近马立跑得太快了。我和它捉迷藏很难抓到它了。”
玉瑶见阿卉笑嘻嘻的样子十分可爱,眉头舒展了些:“它学轻功比你可有悟性多了。”
阿卉撅着嘴说:“它一出娘胎就吃松子,身子又小,所以才跑得比我快啊。”
玉瑶笑道:“傻孩子!你衣服全湿了,来,姑姑带你回屋换换。”
阿卉扭头对莼之说:“莼之哥哥,你如果在园中见到我的马立了,就帮我带它回屋,好不好?”
“好。”
玉瑶牵着阿卉走远了。
莼之坐在松树下,心绪杂乱,自家中出事到现在,就象一直在做一场长梦一般,也不知这场梦到底何时能醒来。
小松鼠马立突然自头顶跃下,落在莼之肩膀上。
莼之叹口气,伸出手:“小家伙,到我手上来。”
那马立居然十分听话,爬到他掌中。
莼之见它身上的小褂子东倒西歪,十分滑稽,笑笑替它扯好:“你这小家伙。你的家在这松园中么?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过家人了?你的父亲教过你选松果吗?你想他吗?你喜欢人类吗?”
那小松鼠亮晶晶的眼睛眨了几眨,突然张嘴说道:“不喜欢。”
莼之大叫一声站起来,双手一抛,把马立甩出几丈去:“你,你,你,你,你成精了?”
马立在地上一滚,又轻快地爬了过来,站在莼之面前:“施公子,你能带我到青丘山去吗?”
“你,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成精了?你,你去青丘山做什么?”
“你别大叫。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莼之心中震惊,左右看看,并无人经过,于是靠着松树坐了下来。
那松鼠飞快地爬上他的手:“你能帮我把衣服脱了吗?阿卉真是个鬼精灵,扣子缝在背后,这天太热了。好,谢谢。我本是青丘居民,因机缘巧合,魂魄寄居在这小松鼠体内。”
莼之挠挠头:“青丘居民?你是人?”
“小声点儿。我是狐仙。”
“哇,那原来的小松鼠呢,也在这具躯体里?”
“我一进它的身体,它就睡了,只要我离开,它就会活转来。”
莼之压低了嗓子:“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躲在松鼠体内?”
“我叫冬倌。是青丘山人氏。你若要去青丘山,最好带着我。”
莼之没有说话。松鼠补充道:“白漪影狡诈异常,你们不带我去,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这,倒也是。只是,你是阿卉心爱之物,她怎么会同意我将你带走?”
一只乌鹊自头顶飞过,马立抬头看了看:“不能再聊了,这园中有太多乌鹊,你大哥袁天宝是鹊庄中消息最灵通的人,因为他能听懂鸟语,我们说过的话,只要乌鹊听到,就等于袁天宝听到。今晚丑时,你到山下鹊苑中,园中无人,我再与你细说。”说完,窜上松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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