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帅旗顶着风摇曳着,仇徒一身戎装,在军队中央驾马前行。
太子广和王望着仇徒的背影,凑到三皇子长平王身边,低声笑语:“你就算不出征,留在都城,也没机会和我争。”仇徒是长平王的左膀右臂,如今仇徒挂帅出征,如此重职,其实是将仇徒束之高阁,叫他无力插手都城的事。这样一来,唯一能与他争皇位的长平王的威胁就大大减小了。
长平王波澜不惊地笑笑,目光始终盯着移动的大军,说:“太子说笑了,臣弟要和您争什么呢?若非母后病重,臣弟早就随大军出征了。”
太子冷冷一笑,“少装蒜,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早就看透了。如今仇徒已走,我看你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说罢,太子广袖一拂,扬长而去。他这会儿别提有多畅快,仿佛明日自己就要登基一般。对他而言,皇帝病重,长平王臂膀被除,那皇位对他来说就已是囊中之物,如何不喜?
长平王眯着眼睛望着太子的背影,冷笑一声,“狂妄。”
太子回到府上,迫不及待地跟自己那群门分享长平王如今的窘境,众人附和笑之,忽然有一人扫兴道:“太子切不可太自满。”
太子睨眼看去,挑起一只眉毛,问:“我自满了吗?”然后他又以同样的眼神扫过众人,众人哄笑,皆说那扫兴之人是故弄玄虚。
那人却站出来,恭敬一拜,说:“虽说羽林将军已走,但不代表长平王断了这一臂,他仍可以帮长平王夺位。”
“你是何意思?”太子上了心。
那人神色凝重,说:“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大军中,虞信晃着马来到仇徒身边,笑着说:“将军,这夜里扎营,还要把夫人给您叫来吗?”
仇徒看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便下令全军就地扎营,自己也翻身下马。
虞信见状也跟了下来,说:“那我现在就去叫夫人?”
仇徒瞥他一眼,冷漠道:“多管闲事。”他早就和越宁在家中达成过共识。越宁说不想凭他尊贵,而要自己一步步凭实力爬上来。那自己也希望她能远离危险,所以自然是愿意她不跟着自己,而是名正言顺地叫她去女兵营里。这女兵无论是行军还是打仗,前面都有男兵挡着,后面也有伙夫杂兵跟着,相对安全一些。
不过越宁是不知道仇徒的考量的,她祭天大典一结束,军队一开拔,便到湖镇军府编制的女兵营报道去了。之前都是和男兵打交道,头一次见女兵,越宁还是很兴奋的。不过她在军队里问东问西的,大部分人都因为出征而烦恼,又瞧她身上价值不菲的甲胄,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越宁却没有在意,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扛着兵器,走了一整天也不减出征的热情。
到了安营扎寨的时候,她积极地围着扎帐的士兵看来看去,要学会这门手艺。不少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她是仗着自己是将军夫人就目无法纪,便存着气,要找个时候给她点颜色看看。
与越宁同什的人叫她去打水,然后一个面色蜡黄,包着红头巾的女人低声道:“这个将军夫人,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以后准要骑到咱们头上来。”
“人家可是将军夫人,咱们能怎么样。”另一个肤色黝黑的女人嫉妒道。
“不过都是军中女眷,将军夫人又怎么了?一整天了,她说个没完,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只怕是等冲锋陷阵的时候就让我们打头阵,自己躲在后面抢功劳吧?哼。”扎帐扎出一身汗的女人抬起头没好气道。
红头巾的女人忙凑到那女人的身边,说:“霞姐,你看,咱们要不要……”
同什的人闻言都纷纷凑过来,打算听霞姐吩咐。这方霞就是她们的什长。
方霞想了想,摆摆手,沉声道:“干活吧,犯不着闹事。”
红头巾的女人闻言,丧气地回去做活了。
不一会儿,越宁打水回来,笑着给她们倒水,方霞看看她,又不像有架子的样子,难道只是个话痨?
方霞思忖片刻,决定试试她,站起身,“将军夫人,一会儿开饭我去给您带回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方霞和越宁,红头巾的女人更是一脸错愕,什长这是怎么了?
越宁笑着摆摆手,“不用啦,我不想搞特殊,一会儿跟你们一起排队打饭去。”
“这怎么好呢。”方霞继续试探道。
越宁拉过她按她坐下,说:“这有什么,你是什长,要打饭也是我帮您跑腿啊。”
众人一怔,纷纷互瞧,眼神仿佛在问“这将军夫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军夫人,这你就说错了。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以权谋私不是我方霞的作风。”
越宁微微一笑,“我与什长大人的想法一样,所以,谁也不要再气咯。”
方霞一怔,笑笑,“好。”
“嗯,既然如此,大家以后也就叫我越宁吧,不要再喊我将军夫人了,这出征的路上将军可多了去了。”越宁笑着说。
一旁围坐的同什的人面面相觑,没有应声。
方霞拍向她的肩膀,“好。越宁。”
出征将士吃饭都是各团负责各团的伙食,只是各团粮草官定点去总粮官那里领资源就好,至于怎么吃,是各团自己的事。越宁所在的女兵团一说开饭,各闾就组织队伍排队去打饭,顺便领第二天行军的干粮。
越宁站在什长后面,看了一眼前面蜿蜒的队伍,不禁揉揉肚子,说:“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这么早来排队。”
方霞还没说话,站在越宁身后的红头巾女人就翻了个白眼,说道:“上面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做,哪那么多问题。还说不搞特殊,呵。”
越宁不禁回头看她一眼,在脑海里思索着早上大军开拔时点名时的经历,记起这个人叫马菊什么的,便说:“马菊?”
马菊眼皮一跳,“干什么?你还想去元帅跟前参我?”
越宁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参你?我跟你是一样的,一个普通的士兵而已。只不过你知道我相公是谁,所以你不能像看待其他人一样看待我。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越宁,而不是将军夫人。”
马菊见越宁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像是认真的,怕她记仇,便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说:“知道了。”
越宁看她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又注意到后面的人围观的视线,自己一看她们,她们就躲开视线,索性自己转过身去,只当一切从未发生。她想,自己就不该到湖镇军府的女兵团里,她们全都见过自己。
夜里,越宁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调到别的女团去。
忽然,马菊踢了她一脚,说:“你还能不能睡了?烦不烦?”
越宁一怔,感觉自己受了羞辱,坐起身,“你为什么踢我?”
马菊也来了脾气,坐起来,指着她:“踢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直翻来翻去很影响人休息?明天还要走一天,你这样我休息不好,明天怎么赶路?”
越宁皱起眉头,“那你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踢人?”
马菊一怔,只觉得自己在和黄口小儿斗嘴,不禁轻蔑地讥讽道:“有病。”说完,她倒头就睡,还刻意背对越宁。
其他人虽然被她们吵醒了, 却没一个人起来,都在装睡。
越宁看看帐中熟睡的其他人,想起这才出征第一天,无论怎样,自己都不能给仇家丢脸,睡觉!
见越宁作罢,马菊不禁得意地扬起嘴角,想起出征前一夜相公交代自己的话,一定要让这个将军夫人好好受受罪。
次日清晨,大军开拔,越宁在队伍里比昨日沉闷了许多。方霞见状,不禁问她:“怎么了?没休息好?”
越宁摇摇头,看向一旁。她心里还在想转团的事。相公的队伍离她们可远着呢,自己怎么才能联系上?见着了又要怎么开口呢?用相公来转团,不也是在搞特殊吗?可是这里的人看自己的目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方霞见越宁不语,以为她后悔出征了,便说:“你是将军夫人,应该随时都可以离军吧?”
越宁一怔,侧头看她,“离军干什么?”
方霞一愣,浅笑着摇摇头。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越宁回过味来,心里无奈,目视前方。只能等有朝一日她们见识了自己的决心和实力,才能改变她们对自己的印象吧?
这一日,太阳十分毒辣,大军不得不离开官道,退进林子荫蔽,等日头小些再赶路。越宁靠在一棵大树上,望着十里林木,有一种回家的错觉。她闭着眼吸了口气,炙热的气息却叫她认清现实,这不是泰威山。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披上一层蓝色的纱,犹如做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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