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对方提出什么惨无人道要求的谢瑾瑜愣住了。
就这样?
他有些不可置信,便愣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拒绝,似乎是在思考。
玉简没有理他,兀自练着字。
过了整整半柱香,谢瑾瑜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蹭地挪到桌旁,却是在玉简对面,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吃力地伸长手臂,去够另一侧的砚台。
玉简没有看他,也没有呵斥他,就当没这个人存在,桌上的宣纸堆了一张又一张,洋洋洒洒一大片,突然有一两滴墨水溅出来,落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一块黑点。
“轻一点,手不要抖,平稳一点。”玉简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好的青松烟墨,差点被他从中拗断。
他伸手过去,还没碰到谢瑾瑜的手,他就已经缩了回去,满脸警惕地盯着他。
“看清楚了,动作要平稳,就像这样……”玉简左手拢住袖子,右手捏住了小小的墨条,显得手指纤长白皙,简直要泛出光了,“要快慢适中,看明白了吗?”
亲自教学一番之后,玉简又坐了回去,也没管对面那小鬼一脸深思的表情,安静地着自己的事。
空旷的房间里,两个人一坐一跪立,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只能听到纸张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研墨的轻微摩擦声,竟是诡异的和谐。
谢瑾瑜盯着玉简的脸,一眨不眨,半点都不敢放松警惕,就怕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可就算他绷紧了全部心神,在这样过于宁静和安逸的环境中,也不免放松几分。
不用担心那些宫人会突然从背后将他踹倒,不用担心那些所谓的哥哥姐姐拿着小石子追着打他,更不用担心挡了哪位娘娘小主的道,直接被从桥上扔进一旁的水池中,折腾半响都摸不到岸。
这个人对他没有杀意。
他竟莫名有点相信这人不会伤害他。
可是他的神经才没放松几分,门外就进来了几名侍卫,拎着一个个食盒,依次摆在一旁的桌上,“阁主,该用晚膳了。”
玉简指挥着他们分出四道菜放到另一边的小几上,漠然道,“自己去吃饭,别说我虐待员工,连饭都不给吃。”
谢瑾瑜等玉简走开,已经开始动筷子了,才慢慢走到了他自己那份前,微微瞪大了眼。
肥瘦适宜的红烧肉,褐红色的酱汁被全部收了进去,涓涓冒着热气,上面的油肉连着皮,感觉异常嫩弹,似乎只要动一下盘子,就能看到它荡出浪花一样的波光,单是看一眼,都觉得口水开始泛滥。
旁边还有一盘清蒸鱼,鱼腹上划开的口子里可以看到里面塞着的腊肉片,鲜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诱得人越发饿了。
然后就是两盘炒菜,绿油油的,看起来非常健康。
谢瑾瑜从来吃过这样的美食,更是可以说从来没见过。
他往日里就被拘在自己那间破落的小院子里,只有饿的狠了,才敢晚上偷偷溜进御膳房,寻些残羹剩饭。
那个时候,御膳房里是不可能有完整的菜品的,他只能从那泔水桶里扒拉一些,或者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灶台上还会有他们吃剩下的残渣,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每年唯一有机会吃到宫宴的年会,他自然也是没有出席资格的,所以真正意义上来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食。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动筷子。
连那些奉命伺候他的宫女太监都敢对他非打即骂还克扣他的食物,这个男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他吃的这么好?
于是谢瑾瑜就坐在小几旁,死死盯着几盘小菜,一副要把盘子盯穿的架势。
他的肚子饿得厉害,闻到这股香味更是受不了,于是用力的摁住腹部,好抵消那种饥饿感。
起码不要显得太没出息。
玉简的余光扫过小孩,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吃了一顿饱的,又坐回去练字。
半个时辰后,先前布菜的属下来收盘子,收到谢瑾瑜这边时,对上那几个分毫没动的盘子,有些犯了难,“阁主,这……”
“不吃就放着,又没人给他下毒,难不成还要人哄着喂着?肚子饿了自己会的,既然不喜欢吃热饭,那就吃冷的好了。”玉简不甚在意地拿过一册字帖,颇为不客气道。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低头下去了。
阁主还是心软,这话……
有点脑子的,应该都能听懂。
谢瑾瑜听见了那番话,却只是低下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示弱,也不肯泄露半分委屈。
又过了一会,那几盘菜都凉透了,方才一人又转了回来,断了一盆清水和一盒药膏,“小公子,我家阁主吩咐给您上药……”
他说着,要去抓谢瑾瑜的手臂,却被他用力打开,然后几步退后,缩回了那片阴影里。
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捏住了那块碎石片,死死攥在手心,就像绵软的狼崽子一样,露出没什么威慑力的乳牙,想要吓退自己面前的敌人。
石片锋利的边缘钳进了肉里,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掌流到手腕上,谢瑾瑜却像完全没有痛觉一样,捏的越发紧了。
“放那就好,哪有那么娇贵的。”玉简看着小崽子满是警惕的模样,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等到那人出去了,谢瑾瑜又渐渐放松下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那些防备和敌意,轻易就会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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