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疏疏散散地落在湿漉的泥土上,潮湿的空气被旋涡状的灵气旋风掀起。
或高或矮、或艳丽或朴素的建筑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着,朦朦胧胧,像是水中的倒影,如海中的蜃景。
缠绕在一起的五色灵力与黑色的雾气夹在一起,碰撞之处甚至引起了空间的震荡,扭曲旋转,仿若下一瞬就是被撕裂开的虚空。
而在两种灵力的始源之处,天启派的最高处,荒凉的灌木杂草丛旁有一棵十人无法环抱的巨木,在晦暗的雨夜中呈现出一种灰绿色,显得苍老而桑凉。
“若不是今夜得以会面,吾还真以为封印只是一个传说…”
浓郁地快要成雾的五色灵气缠绕在那人身上,雪白的直襟长袍拖曳在地上,落梅点缀的冰蓝色腰封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着浅色荧光,勾勒出神秘的纹路。
布阵所引来的庞大灵气疯狂地涌入经脉,撕裂的痛让他白衣之下的身体都忍不住轻微颤抖。
但他皎如明月的双眸却丝毫不露惊慌,流云真人薄唇开开合合,低魅的声线逐字逐句道:
“祖训有记,天启山间封巨魔,以傀儡之道伤生人,练邪术,故勿放之。”
随着周边灵气的愈加浓烈,他身上缠绕着的紫色纹路也越来越深,隐隐透着辉月荧光。
“像你这等怪物,还是老老实实回到阵内,也省的落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对面立着的那人被纯黑的魇气环绕,看不清身形与容色。他发出“嘻嘻”的笑声,嗓音像是许久没说话一样,磨砺刺耳,令人心生不悦。
瞬息黑雾如锁链般向四周刺去,半空中的黑气就像是被抛起的墨水,朝着流云真人的方向倾盆覆盖而下。
流云真人咬破舌尖,逼出一滴精血,他左手轻压,手指交错成影,巨大的灵压从指尖瞬间爆发出来,奇异的紫色花纹从指尖往上蔓延,直至消失在垂落的白袍之下。
紫色星尘支起的屏障抵御瞬息之后,与黑气共同散尽。
一招过,双方安然无事,只是十里之外的荒地上,蓦然出现两道裂痕。
地面陡然开始晃荡震动,随着岩石不断往下划动,天启后山竟是被劈成了两半。
面对坍塌的山体,流云如画的面容没有波动,他风轻云淡地说道:
“怎么,被封印的老怪物,还不使出傀儡之道吗?”
傀儡之道,在两万年前“苍山事变”时候便被归为邪道,天理不容,诸派弃而杀之。后万年间,若世有傀儡术法出现,则会被正派修者一路追杀,此等邪术不容于世。
不过百年,原本盛极一时的傀儡之术便销声匿迹了。
所以此刻的他,也丝毫无法预料这门邪术的神通,究竟会有何等的威力。
“呵……呲呲……”
黑影中的人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而更像是只魔兽。
流云左臂下方传来灼烧过的疼痛,白皙的小臂有一块深黑色的灼痕,邪气的黑屋在伤口上翻滚着,争相着往皮肉之下的经脉里钻。
“嘶……”
流云压抑住即将出口的低吟,他青筋爆起,五色灵气在臂上凝成漩涡,抵御着入侵的戾气。
嘁,上古的怪物。
借着天轮神通的力量,他左手托起一个神秘的星图,复杂奥秘的线条让人眼花缭乱,却似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一般,力量强大到让灵魂都忍不住往中心沉进去。
开启四重天轮之后,肉身会逐渐被由内而外的巨大压力激毁,这是换取超越合体境界力量的代价。
他白皙的皮肤在漫天的紫色星光下不断变淡,忽隐忽现,若夜间妖灵。
乐峰和剑峰的几位在准备困魔阵,也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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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银岚活过的七载岁月里,流云真人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修士。
她曾见他挥手间就将闯入山门的相繇屠宰在地,九头的凶兽就这么一命呜呼留下残骸;她也曾见过他在天启派的生辰之日引动天雷异象,整片天空都携着琉璃色的光来庆贺。
听灵爷爷说,流云掌门是个难得的奇才,仅三万年就成合体后期修为,是天生的五灵之体,是天道眷顾的阵修;
这样厉害的掌门,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宁可舍弃自己修炼万年的肉身,来开启四重天轮。
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是夜间子时,平常昼伏夜出游荡的小妖兽全部都失去了踪影,山门内各有特色的建筑物因灵力的对撞而有扭转的趋向。
银岚除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之外,基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但周遭还在不断传来摩擦声,那是失控的灵力在不断碰撞,就连她如妖兽般强韧的肉体都被划伤,留下一道道还在流血的疤痕。
储物戒指里的速符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但越接近天启后山,就有越强的阻力。
这种如巨山压顶般的灵压,绝对在合体期修为之上。
银岚咬着下唇,压抑着不断颤抖着的身体,就算肉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快到了极限,但她还是不停地向七彩霞光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等她上山,就有些东西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走开!”
今夜所见的一切让她开始怀疑这是否只是场噩梦,她虽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手心中还是不断冒出冷汗。
她的身前站着一个人,正好拦住她上山的去路。
那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一张青白色的面具,黑袍盖身,只能从打伞的指尖看到青中带紫的皮肤。
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
面具之下的眼睛没有任何瞳孔,纯白的一片,但是站在前面的银岚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
他在看着她!
“咕嘟。”
银岚咽下口水,汗毛直立,那种被当作猎物盯着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叫嚣着往回跑。
是传说中的厉鬼吗?那就只能……
“恶鬼!退散!”
银岚稚嫩的嗓音大喊着,符箓道人送来的驱鬼符被她拿在手上,在灵气注入之后,像是被点燃一般,在暗夜里冒出炙热的火光。
下一瞬,火焰的涡旋从符箓的中心阴阳符中冲出,直奔对面似人非鬼的东西而去。
冲天的火光将那人完全笼罩,黑色的身影在明亮的火焰中忽跳忽平,像是挣扎着的厉鬼。
“呼……呼……”
银岚双手扶膝,大喘着气,体力和灵力的双重透支让她视野都开始模糊。
那个怪物……是死了吗……
“咔哒。”
是什么开关被打开的声音,银岚右膝盖忍不住疼痛跪在地上,她用尽力气抬头一看,本来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被把朱红色的伞环绕,然后像是陷入沼泽的猎物,缓缓沉入伞中。
那是一把纯红色的伞,像是吃饱了一般,从伞沿尖处滴答滴答地漏出点什么。
滴在地上,染出点点红色雪花。
那是血的颜色和味道。
“什么玩意啊……竟然不怕火。”
银岚一擦嘴角开始不断溢出的血迹,现在她已经在山脚下,从上碾压直下的灵压让她觉得全身骨骼都开始错位。
她还要去救流云,可不能被这么一个鬼东西拦住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不知人鬼的东西也没开始说话,只是缓缓逐步走来,虽然步履轻缓,但速度奇怪。
下一瞬那东西就到了她身前,无瞳的白眸紧紧地盯着她。
他右手从黑袍下伸出,银岚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青白色的手臂上紫红色的经络凸起。
还没等她唤出丹田里的辟邪剑,一阵钝痛就从后颈处传来。
昏迷之前她往后一看……什么都没有……
最后引入眼帘的是浓厚的化不开的黑雾,这到底是……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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