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两岸楼阁起伏、亭台林立,岸边遍植垂柳、花草繁茂,有职份在身不敢擅离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都喜欢到曲江上来放舟。湖面开阔,清风徐来,确是长安城里最凉爽怡人的天然去处,纵是水上有些日头,也都被画舫的凉篷给遮了个干净。能在曲江里游弋的画舫,都是雕栏画舷、绸帐丝幔的争竞奢华,船上都带了乐班,笙歌阵阵,靡靡于碧水清波之上。
曲江岸边,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路上,两个少女正在站在岸边有说有笑。
“盈盈,你怎么会想起请他来赴宴?”李奴奴似笑非笑看着李持盈。
“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请他来也算表个谢意嘛!”李持盈理所当然道。
“就这么简单?”李奴奴揶揄道。
“你以为有什么复杂的呀?”李持盈脸微微有些红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李奴奴道。
“你知道什么呀!”
“你肯定是喜欢上他了!”
“才没有呢!我怎么会喜欢上他!”李持盈的脸更红了。
“你也不用瞒我,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会不了解你?”李奴奴叹了口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能有个喜欢的人,我为你高兴,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只是个趟子手,你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趟子手怎么了?那也比那些纨绔子弟和花花公子强的多。”李持盈反驳道。
“你生在李家,郡主身份决定了你不可能自己选择终身大事,至少你父王就不会同意”
李持盈咬咬牙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大不了我和他私奔,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离家了!”
李奴奴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李持盈白了她一眼。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喜欢别人,可别人喜欢你吗?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江小桐呢,人家凭什么跟你私奔?”
李持盈脸色一黯,李奴奴说的没错,自己是喜欢张宝儿,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此时曲江上正是轻丝软管,细乐缭绕,却只听一阵锣鼓的声音鼓噪开来。几艘画舫上小憩的人都带了怒气张望,待要喝骂时却又都闭了口。传来锣鼓声的那艘船高大轩敞,宛如一座浮动楼台般,识得的人都知道那是宋国公府刘家的座船,刘家的权势自不必说,刘家唯一的孙子刘玉又是长安城一班勋贵纨绔的头领,这里面牵扯了多少门阀的公子少爷——却常就聚在那艘大船上,失心疯了的人才去跟这帮气焰熏天的少年公侯计较,吵便吵罢——权当是自家乐班换了曲目。
大船一直驶向了李持盈和李奴奴这边,到了岸边,船上放下一块跳板,一个公子哥在船头大声喊道:“两位郡主,快快上船吧!”
说话的正是刘玉,他的身后自然是那群公子少爷。刘玉之所以能成为这群人的头,并不是他自己有什么本事,而是因为他爷爷刘景的缘故。
刘景的身份虽然没有太平公主那么显赫,可他在朝廷中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则天皇帝调露元年,突厥阿史那泥熟匐造反,刘景在独护山大破突厥,因功升任丰州司马。永昌元年,吐蕃攻克焉耆等地,文昌右相韦待价西征兵败。刘景便收集残军,坚守西州,在刘景的请求下,武则天派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圣历二年,刘景调任凉州都督,吐蕃大将麹莽布支攻打凉州,刘景率军迎击,六战六克,并积尸做京观。神龙元年,中宗李显复位,刘景被征回朝中进拜辅国大将军、封酒泉郡公。不久,刘景又改任中书令,进封宋国公。刘景是朝中唯一被封为国公,又做宰相之人,可谓是位高权重。
刘景的独生儿子成亲第二年便去世了,只留下一子刘玉,刘玉是刘家唯一的根脉。刘景就非常娇惯刘玉这根独苗。因而,刘玉从小就养成了一种骄横的性格。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阻挡不住,成了人见人怕的小霸王。
“你们且等着,我的人还没到呢!”李持盈不耐烦地趄刘玉摆摆手道。
“什么鸟人,这么大的架子,竟然让两位郡主在这里恭候?”刘玉大大咧咧地骂道,
李持盈一听便不乐意了,她瞪着眼道:“不愿意等就赶紧滚,少了你这破船,我就游不了曲江了?”
李持盈对这些公子哥向来就没有好脸色,这些人也习惯了,刘玉见李持盈不高兴了,赶忙赔着笑道:“谁说不等了,谁不等谁是孙子。只是郡主,可否先告诉我等,您的贵是哪位呀!”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嘛?”
正说着,李持盈看见张宝儿老远向她走来,她脸上荡起了笑意。
“宝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江姐姐呢?”
“她有些不舒服,便让我一个人来了!”张宝儿勉强笑道。
李持盈的邀请是江小桐应承下来的,可到了跟前她却找了个理由不愿去了,本来张宝儿也不打算去,可经不住江小桐的再三劝说,只好勉强来了。
“哦,那我们上船吧!”李持盈朝着大船指了指道。
张宝儿看了一眼豪华无比的大船看了李持盈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嗷嗷!”刘玉等人大声喊叫着便开了盤,也不去理会是否吵了别人。
大唐的公主、郡主大都刁蛮任性,喜好干政,娶了公主的人被折磨践踏不说,一不小心还会被扯进政争甚或谋反,所以在场众人虽然都是大有资格做驸马爷的,但平时都对公主、郡主们避之唯恐不及——但对金城与玉真两位郡主除外!金城郡主柔雅贤娴,素性淡泊,玉真郡主刁钻灵精,鬼点子颇多,再说了二人均是美人坯子。所以,这些人都喜欢往这两人面前凑。
平日里,刘玉想请这二位郡主赏光,二人连正眼也不带瞧,今日听闻两位郡主主动要用他的船一游曲江,他怎能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两位郡主只各带了一个侍女,与公子哥们有说有笑,连带刘玉在内,便有几人心痒难挠,眼珠子勾着直欲滴出涎水来。
李持盈一见这帮人的嘴脸,心中觉得不快,冷冷道:“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别弄出色眯眯的恶心样子!”
众人先是一愣,忙不迭点头,又开始喧哗起来,问安的,攀交情的,卖弄才学的,显露身家的,不一而足。
自始至终,张宝儿只是一人闲坐品茗,不理刘玉等人胡闹,于这众人嘈杂之中,看着茫茫曲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持盈的心思一直在张宝儿身上,见他独自不语,以为是自己冷落了他,让他不高兴了,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榻,向张宝儿招手道:“宝儿,来,坐这边来!”
张宝儿回过神来,见李持盈在向自己招手,赶忙摇头道:“不用,这边挺好!”
李持盈见张宝儿不待见自己,觉得很没面子,瞪了他一眼便独自生起闷气来。
张宝儿让李持盈不高兴了,也让刘玉觉得心中不爽。自己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变着法想博得美人一笑,谁知李持盈却理都不理自己,反而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这让他不由对张宝儿产生了敌意。
刘玉不知道张宝儿是什么来头,也不敢造次,强压下心中怒火,走到张宝儿面前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张宝儿瞅了刘玉一眼,起身不卑不亢道:“在下张宝儿,是长安镖局的趟子手!”
“什么?趟子手?”
刘玉听罢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那些纨绔子弟也跟进着笑起来。
张宝儿静静地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李持盈见张宝儿的脸色阴沉下来,心知不妙,她抄起一个琉璃杯便扔向刘玉,娇声斥道:“混帐,他是我的人,怎容你们在这里撒野!”
李奴奴也是一脸怒容:“瞧你们一个个什么德性,若是再胡乱鼓噪,休怪我们不气了!”
连素来以文静著称的金城郡主也发怒了,刘玉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赶忙向李持盈与李奴奴二人谢罪。
李奴奴指着张宝儿对刘玉道:“要谢罪也是向人谢罪,人若不计较也就罢了,人若是不依,那你也只有跳河的份了。”
向一个趟子手谢罪,这太丢份了,刘玉可怜兮兮地看向李奴奴,可李奴奴却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无奈之下,刘玉只好敷衍着向张宝儿拱拱手道:“刚才刘某失礼了,请张公子莫怪!”
张宝儿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便又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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