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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入狱
    永和楼后院的厢房内,陈松与于氏正襟危坐。
    于氏一脸愁容:“老头子,你想好了吗?这可是阿爹留给咱的产业,咱可不能说卖就给卖了呀!”
    陈松苦笑道:“老婆子,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永和楼不仅仅只是阿爹留给我们的产业,也有我几十年的心血在里面呀!若不是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舍得卖了它!”
    于氏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陈松:“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非得走这一步?”
    “宝儿这次得罪的是谁,安乐公主呀!咱们在长安这些年来,难道还不知道轻重?你说说,凡是得罪了安乐公主公主的人,哪有一个好下场的?要想救宝儿的命,那就得花大价钱。”
    于氏不言语了,陈松说的她怎会不知,可她总有些割舍不下。
    见于氏像割肉一般的表情,陈松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劝道:“老婆子,你看看人家岑掌柜,为了救宝儿二话不说,连带着钱庄和所有的铺子,全部都要贱买。宝儿是咱的义子,咱难道连个酒楼都舍不得?这酒楼再重要,还能顶得上宝儿的命重要?”
    “我明白这个理!”于氏点点头道:“老头子,你是对的,你说的没错,宝儿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卖就卖了吧!”
    说罢,于氏忍不住啜泣起来。
    ……
    小雪在天空上纷纷扬扬挂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帘,一会儿在空中旋转飞舞,一会儿挂在树梢,一会儿又飘到屋顶,一会儿又落在行人的头上。
    天气冷得出奇,大街上行人并不多。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人,双手笼在袖筒里,漫无目的晃悠在大街上。年轻人的身边是一个中年汉子,他不似年轻人那般懒散,警惕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左右。
    走了没多远,年轻人带着中年汉子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就是这里了!”说话的年轻人正是吉温。
    华叔冲他点点头,吉温便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一个面相猥琐的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双绿豆大的小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着,神情像只出洞偷食的老鼠,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倏然而逃。
    “你找的就是他?他有用吗?”华叔将信将疑地询问着吉温。
    “华叔,你放心,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吉温自信地拍拍胸脯,“我敢担保,他绝对是我们要找的人!”
    华叔似有些不放心,他打量着面前的猥琐老者:“怎么称呼?”
    “小人绰号风信子。”老者陪笑道。
    华叔朝着吉温点点头,不再说话。
    吉温将一张银票连同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递给对方:“你也了解我吉温的为人,这是一千两银票,这事就拜托你了!”
    风信子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又看完了纸条,苦着脸道:“这事我听说了,但这一次与往常不同,说不定要掉脑袋的!”
    吉温也不说话,又递上一张银票:“我再加一千两!”
    “三天的时间是不是……”
    风信子的话还没说完,吉温又递过两张银票:“我再加两千两!”
    风信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就没问题了!没问题!我定不会让你失望,三天内我保证长安城内人尽皆知!”
    风信子点头哈腰地将二人送出了门,看着吉温松了口气,华叔忍不住问道:“这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一出手就给了他四千两银子?”
    “江湖上有一种人,专门替人打探消息和散布消息,这种人俗称风媒。”吉温解释道,“这次宝儿的事非同小可,若没有三教九流各种能人异士帮助咱们散步消息,咱们怎么能与安乐公主相斗?”
    ……
    京兆府衙内堂,柳阳正背着手往外走,京兆尹周贤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到了门口,柳阳站住了,回过头来对周贤道:“周府尹,不用送了,公主殿下的意思我已经交待的很清楚了,你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周贤点头哈腰道。
    看着柳阳趾高气扬消失的背影,周贤忍不住“呸!”了一声,心中暗骂道:“什么东西!不就一个奴才,尾巴都跷到天上去了!”
    好歹自己也是从三品官秩,却要对一个下人低声下气,这让周贤很是愤愤不平。可是,柳阳代表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代表着号称大唐第一公主的安乐公主,他前来给周贤传话,周贤不得不卑躬屈膝。
    其实,张宝儿杀人一案很简单,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卢雨身上的匕首不可能是张宝儿刺进去的。卢雨身上的血喷出时,首先是喷在卢雨自己的手上,张宝儿虽然也被喷了一身的血,但手上却没有任何血渍,由此可以证明,匕首是卢雨自己刺入胸膛的,也就是说卢雨是自杀无疑。
    本来是个简单无比的案子,可有了安乐公主的掺和,那就不简单了。长安城谁不知道安乐公主只手遮天,她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也能把活的说成死的。
    既然张宝儿已经被安乐公主在心中提前定了死刑,那他肯定就活不了。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周贤见的太多了。
    静宁金矿案周贤也听说过,原本他对安乐公主是幕后之人的说法将信将疑,可现在他信了。安乐公主既然能让冯贵与由涛永远装上嘴巴,自然也不会放过张宝儿这个始作俑者了。
    想到了冯贵和由涛,周贤的脸色突然变了。冯贵和由涛在死在了刑部大牢内,刑部尚书成了替罪羊。如果张宝儿死在了京兆府的大牢里,那自己岂不是也得……
    ……
    周贤并不是杞人忧天,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柳阳从周贤的内堂出来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京兆府的大狱。
    京兆府的大狱建在京兆府衙门的西侧,一进大门往左就是大狱的狱门。大狱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京兆府衙门中最厚的,墙头上放满荆棘、刺棵。
    柳阳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轻车熟路便在大狱的“狱厅”找到了典狱官。两人就像好久没见面的朋友,也不知聊着什么。
    大约过了半柱香工夫,柳阳悠然离开了京兆府大狱。
    送走了柳阳,典狱官便领着狱卒来到了南面的轻监。
    京兆府的大狱分为重监和轻监。
    院落的北部是重监,监禁重罪囚徒、死罪囚徒。
    院落的南面是轻监,关押拟判徒刑以下的囚徒。
    监房和长安各坊普通的房屋没什么两样,只是窗更小、墙更厚,而且墙是用砖砌的,防止囚徒挖墙逃跑。
    “打开牢门!”典狱官对守门的狱卒吩咐道。
    见是顶头上司来了,狱卒不敢怠慢,赶紧将轻监的牢门打开。
    典狱官带着几名同来的狱卒,径自向一个牢房走去。
    牢房内,张宝儿正坐在角落的草席上,默默想着心事。
    张宝儿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十五斤重的枷板,这是用干木板拼成的戒具,中间挖有一个箍住脖子的圆孔。
    张宝儿的手上还加戴“手杻”,这是械手的刑具。
    典狱官走到张宝儿的牢房前,盯着他问道:“你就是张宝儿?”
    张宝儿抬起头来,朝着典狱官点点头。
    “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安乐公主殿下?”典狱官不禁摇头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按理说你是条汉子,我该对你礼遇一些,可是有人交待了,你必须要死在这里,我也是没法子。”
    听了典狱官的话,张宝儿忍不住大喊道:“就算要我死,也得过了大堂再说,你没有权利要我死!”
    典狱官笑了笑,不屑地看着张宝儿:“你说的没错,依大唐律我是没权力让你死。可事实上,死在这里的人却并不在少数,有活活被打死的,有用铁钉钉死的,有用滚烫的开水浇死的,还有被其他犯人弄死的!”
    张宝儿瞪大了眼睛,他心中有些害怕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囚犯死后,我可以以‘病亡’为由报告上司,上司几乎是不会派人来查究死者真正死因的,这些年都是这样的!你明白了吗?”
    说罢,典狱官朝着身旁的狱卒挥了挥手,几名狱卒心领神会地走到了张宝儿面前。
    张宝儿想向后退去,但他戴着枷锁和手杻,行动很是不便,一下便被狱卒扳倒在地,有两人死死摁住了他的手和脚,另外一人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张宝儿拼命挣扎着,但却无济于事,他只好惶恐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这一刻,张宝儿才突然发觉,自己虽然已经开始学会使用智计谋略了,但若没有强有力的保护,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闯入成人世界,随时都可能被人踢倒踩死。
    就在这之前,张宝儿还对安乐公主的权势很不以为然。可现在,张宝儿终于有些明白了,权势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可惜的是,这个道理明白的有些晚了,他不得不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又有两名狱卒将一个装满黄沙的布袋抬了过来,重重地压在了张宝儿身上。
    本来就动弹不得的张宝儿,顿时觉得胸闷,气短,心中泛起莫名的燥热。
    他的双眼一片模糊,但耳朵却能清楚地听见典狱官的声音:“这法子叫‘土布袋’,大约半个时辰,最多超不过一个时辰,你便可以去见阎王了。到时候,就算最好的仵作来,也验不出半点伤来!”
    “把那个袋子给我拿掉!”典狱长的话音刚落,一个威严的声音便在他的身后响起。
    典狱官惊异地转过身来,当他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进,顿时脸色变得苍白。
    “古总捕头,这……这可是……”典狱官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不管是谁让你做的,别让我再说第二遍!”说话间,古云天已经一脸煞气,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佩刀。
    号称“天罗地网”的古云天武功高强,这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同样,古云天的说一不二、脾气倔强,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
    典狱官知道古云天不好惹,吃了这么多年的公门饭,他当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想到这里,典狱官赶忙对狱卒吩咐道:“快!快!快取下来!”
    布袋被取下,张宝儿猛地感觉身上一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古云天又道。
    “古总捕头,您这是……”典狱官大着胆子问道。
    “这个犯人我接手了!”古云天指着张宝儿道:“从现在开始,他由我来看管,和你们再没有半点关系!”
    “啊?”典狱官愣住了,他在京兆府衙门待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犯人也可以接管。
    “怎么?我作为刑部的总捕头,接管个犯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古云天瞪着眼睛道:“你要做不了主,让周府尹来与我说话!”
    “好!好!我这就去喊周府尹!”典狱官忙不迭道。
    典狱官惹不起古云天,既然古云天让周贤来说话,典狱官正好可以撇清自己,何乐不为?
    “等等!”看着典狱官转头要走,古云天又叫住了他。
    “古总后捕头还有何吩咐?”典狱长点头哈腰道。
    “将他的木枷与手杻卸了!”古云天命令道。
    “这……”典狱官有些犹豫。
    “怎么?不放心我?”古云天恶狠狠盯着典狱官。
    典狱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既然是做顺水人情,那就做到底吧!典狱官又吩咐狱卒,将张宝儿的木枷与手杻卸了。
    张宝儿蹒跚着站起身来,活动着发麻的手脚。
    古云天对狱卒道:“好了,现在可以把牢房的门锁好了!”
    狱卒依言将牢门锁好。
    “你们可以走了!”
    “咣当”一声,轻监的大门闭上了,大牢里又恢复了安静。
    古云天将佩刀靠在一边,盘腿坐在张宝儿的牢房门外,看着狼狈不堪的张宝儿,忍不住打趣道:“这下知道了,英雄不好当吧?”
    又一次死里逃生,让张宝儿唏嘘不已。他走到牢门的位置,也盘腿坐下,与古云天隔着栅栏聊起天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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