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龙三年腊月二十四日早朝,吏部侍郎崔湜奏本:长安坊间尽传静宁金矿案的幕后之人乃安乐公主,静宁县令冯贵与赤龙帮主由涛均为安乐公主所害。如今,揭露静宁金矿案的有功之人张宝儿被陷害入狱,传言更甚。为了以正视听,还安乐公主之清白,奏请圣上加强对张宝儿的保护,以免出现冯贵、由涛猝死于狱中的事情发生。同时奏请圣上下旨,尽快破案,莫让有功之人蒙受不白之冤,莫让大唐子民寒心。
崔湜这个奏本很是高明,明处全是为安乐公主着想,实际上却是为张宝儿讨了道护身符。
中宗李显当即准奏,着刑部总捕头古云天全力保护张宝儿安全,并派金吾卫严密防卫京兆府大牢外围,并着京兆府衙门在三日内侦破此案。
早朝后,中宗回到甘露殿。
韦皇后见李显闷闷不乐,笑着问道:“陛下,何事如此忧心?”
李显看了韦皇后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去告诉裹儿一声,凡事留些余地,若弄得天怒人怨便不好收场了!”
韦皇后不以为然道:“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你是大唐的天子,你说是谁还敢说不是?”
李显正色道:“你莫忘了,大宗皇帝曾说过,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韦皇后还要说什么,却见中宗的贴身太监杨思勖进来,似有何事要禀报。
“什么事?”中宗瞥了一眼杨思勖,随口问道。
“陛下,忠武将军阿史那献求见!”杨思勖道。
“阿史那献?他要见朕?”李显大为惊异。
自李显复位之后,与阿史那献也就见过一面,也就是在那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史那献拒绝了李显对他的所有册封。打那之后,李显再也没见过阿史那献。今日听说阿史那献突然前来拜见,这怎能不认李显觉得诧异?
“降将之后,不见也罢!”韦皇后颇为不屑地对杨思勖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就说陛下没有时间见他!”
“等等!”李显不满地瞅了一眼韦皇后道:“阿史那家族对大唐有功无过,阿史那献既然求见,朕不能拒绝他,你先回避一下吧!”
韦皇后啍了一声,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阿史那献见到李显,行了君臣之礼,李显和声问道:“爱卿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
阿史那献不答反问道:“不知陛下当初所说‘李氏对不住阿史那家族’这句话,还作数否?”
“当然作数!”李显奇怪道:“爱卿何有此问?”
阿史那献叩头道:“阿史那献入朝以来,从未求过陛下任何一件事情,既然陛下此话作数,阿史那献斗胆求陛下一事!”
李显点头道:“爱卿请讲!”
“请陛下放过张宝儿,赦他无罪!”阿史那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张宝儿?”李显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阿史那献口中的张宝儿,正是早朝崔湜所奏之人。
“不知爱卿与这张宝儿有何渊源?”李显饶有兴趣地问道。
阿史那献也不隐瞒,将自己与张宝儿结识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于了李显。
李显听罢,不由赞道:“这张宝儿还真是性情中人!”
阿史那献恳求道:“还望陛下开恩!”
李显不置可否道:“爱卿之言朕心中有数,爱卿先请回吧,朕自有计较!”
李显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阿史那献也不好再强求,只好告退。
就在阿史那献为张宝儿求情的同时,李持盈也在与她的父王李旦进行着一场不寻常的谈话。
“什么?你让我去向陛下求情,赦免张宝儿?”李旦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是的,父王一定要去求陛下,不然宝儿他就……”李持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旦叹了口气道:“盈盈,父王的为人你是知道的,陛下与父王是亲兄弟,为了避嫌,陛下复位这么多年来,父王从来都是不参与政事的!”
李持盈点点头:“女儿知道!”
“就连那些奸佞之人诬陷父王,父王也从未找陛下辩解过一句!你让父王去为张宝儿求情,父王做不到!”
李持盈急了,口不择言道:“父王,你说的这些女儿都知道,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
“不一样?”李旦莫名其妙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张宝儿揭露了静宁金矿案,他是个大英雄!”
“大英雄?”李旦苦笑道:“在我朝,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做大英雄!郎岌、燕钦融哪个不是大英雄,可最终的结局又如何?盈盈,你不懂,这就是命!”
“父王,张宝儿是孩儿的好友,求父王一定要救救他!”李持盈哀求道。
“张宝儿的事情父王也有所耳闻,盈盈,你听父王的,谁也救不了他!”李旦拍了拍李持盈的肩头道:“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从府上支些银两,慰藉一下他的家人,也算尽了朋友的心意!”
“父王!”李持盈扑通跪倒在李旦面前,满眼含泪道:“请父王一定要救他一命,女儿求父王了!”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李旦皱起了眉头。
“父王若不答应,女儿便不起来!”看得出来,李持盈是铁了心了。
李旦奇怪地看着女儿,沉默良久,他吐出了一句话:“给我一个理由!”
李持盈坚定地看着父王,同样沉默良久,盈铿锵答道:“没有理由,就因为女儿喜欢他!”
……
京兆府大牢内,张宝儿与古云天相谈正欢。
“古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每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我身陷绝境之际!”张宝儿笑着说道。
“有这回事吗?”古云天歪着头问道。
“绝对没错!”张宝儿郑重其事道:“第一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我正被赌坊的人追杀,生死关头,是你突然出现救的我!”
“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古云天打趣道。
“第二次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是我出镖的时候,当时我正被冒充官兵的那伙人用强弩指着,命悬一线之时,你杀死了领头之人,又救了我一命!”
古云天笑了笑:“那一次若不是受相王所托,我也不会去跟你们这趟镖,自然也就救不了你了!要算你就算在相王头上吧!”
“这次是第三次了,若不是你的再次出现,恐怕现在我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张宝儿唏嘘道。
“我也觉得奇怪,当今朝野三股最大的势力都想要你的命,而你却能好端端活到了现在,这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说话间,一名狱卒战战兢兢来到古云天近前,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说刑部总捕头古云天的脾气不好,京兆府的狱卒们只是耳闻,这一次可是亲眼见识了。切不说京兆尹与典狱官对古云天接管对犯人的看管,佯作不知,不闻不问。单是古云天对狱卒的指气颐使,便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古云天先是让狱卒们给张宝儿的牢房送来桌椅,这样无理的要求在京兆府大牢里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见没有人动弹,古云天径自冲到狱厅,揪住典狱官二话不说便狂搧了一顿耳光,只搧得典狱官面目全非不停告饶,亲自将自己办公的桌椅送到了牢房,古云天这才作罢。古云天的这副作派,让狱卒们不禁乍舌。
接着,古云天丢出一锭银子,让狱卒去购置酒菜。只是因为比古云天规定的时间晚了半柱香,那倒霉的狱卒便被古云天饱以一顿老拳。古云天杀一儆百,让狱卒们人人自危。
天暗了,古云天吩咐狱卒上油灯。这回狱卒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油灯,但还是没有逃脱被揍的厄运。原因让人哭笑不得:只上了一盏灯。按古云天的意思,至少要上四盏灯,他要和张宝儿秉烛夜谈。
这下可好,但凡古云天再有什么吩咐,狱卒都不愿来伺候了,可又不敢耽搁,无奈之下,只有抓阄来决定。
这次来的狱卒因手气不好,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古云天。
“什么事?”古云天横了一眼狱卒,看得出来,他对狱卒的打扰很是不满。
狱卒心里一哆嗦,赶忙点头哈腰道:“总捕头,张宝儿的家眷前来送寒衣,不知可否入内?”
“是小桐来了,太好了!”牢房内的张宝儿听了,顿时喜形于色。
“快快请她进来,若有怠慢有你们好看的!”古云天对狱卒挥了挥拳头。
“是,是,小的遵命!”狱卒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不一会,江小桐与影儿进来了,她们的身后并没有狱卒跟着,想必那些狱卒谁也不想被古云天寻晦气,干脆不露面了。
江小桐隔着栅栏看了一眼张宝儿,却并没有打招呼,而是先向古云天施了一礼:“小桐见过古大哥,辛苦古大哥了!”
古云天欠身还礼道:“弟妹气了!”
古云天本以为江小桐会一脸悲戚,惶恐无助,乱了分寸,谁知她却镇静如初,不慌不躁,不禁暗自点头。
江小桐这才看向了张宝儿:“宝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悔不该不听你的劝告,结果中了安乐公主的奸计!”张宝儿苦笑道:“她逼卢雨在我面前自尽,目的是嫁祸于我,让我为卢雨偿命,用卢雨的一命换我一命!”
“既然是嫁祸,自然会有破绽,难道就不能找到证据,揭穿她的阴谋?”江小桐思虑道。
“弟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古云天在一旁解释道:“想要找到破绽其实很简单,只需仵作验验尸体,一切就都清楚了。问题是安乐公主铁了心想要宝儿的命,京兆府没有人敢得罪她,肯定也就没有人为宝儿出头了!”
“那怎么办?难道只有等死吗?”江小桐急了。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等,但却不是等死!”张宝儿却不似江小桐那般着急,他缓缓道:“只要最后的判决没有下来,就还有机会!”
江小桐试探着问道:“宝儿,要不我们劫狱,将你救出来,如何?”
“万万不可!”张宝儿赶忙摆手道:“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义父、义母,还有岑大哥他们,若我跑了,肯定会连累他们。再说了,要是我跑了,就等于是认了这杀人之罪,今后只能亡命天涯了,我可不想背这么个黑锅!”
“难道我们只能这么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江小桐一脸沮丧道。
“那倒不是,你可以让猴子去找找上官娘娘!”张宝儿轻声道:“我想她会想办法救我的,现在在这个局面,也只有她才能救得了我!”
“我知道了!”江小桐咬咬牙又道:“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呢,真要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不管是劫狱还是劫法场,我都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古云天朝江小桐竖起了大拇指,豪气冲天道:“弟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古云天就是舍了一身剐,也会和弟妹一起将宝儿救下的!”
“小桐谢过古大哥!”江小桐再次向古云天郑重施了一礼道:“在大牢的这些日子,宝儿的安危就拜托古大哥了!”
古云天拍着胸脯道:“弟妹,你放心,谁要想在这狱中暗算宝儿,必须先从我古云天的尸体上踏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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