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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少年乞丐
    不知从哪天起,潞州城里突然多了个不知名的少年乞丐。
    此时,蓬头垢面的少年乞丐就在潞州城门外,他靠着一棵树坐着,面前放着一只破碗,里面零落洒着几文钱。
    脏污的长发,脏污的外衣,脏污的赤膊,脏污的短裤,一切乞丐的特色少年都具备。唯独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他并不是丑陋之人。
    若是江小桐此刻见了燕谷这副模样,肯定忍不住又要数落张宝儿了。
    燕谷嘴里衔着一棵嫩草,面无表情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从他身旁穿过。
    “啊嚏!”燕谷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莫非宝儿哥又在念叨我了?”
    想到张宝儿,燕谷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自从跟着江雨樵练武之后,燕谷不再满足于在张宝儿的呵护之下生活了。相反,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要为宝儿哥做些什么。
    来潞州的路上,燕谷总是有意无意地聆听张宝儿与魏闲云之间的谈话,他们所说最多的,便是如何打探潞州上上下下的消息。
    他们的谈话,燕谷暗自记在了心上,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设法去打探潞州各方面的消息,以解除宝儿哥的后顾之忧。
    可是怎么帮宝儿哥打探消息呢?燕谷心中并没有底,他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有想起个所以然来。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燕谷与闲聊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信息:由于乞丐身份特殊,接触面广,故而可以获得大量的消息。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燕谷的脑中形成了。
    到达潞州之后,众人都在忙碌着安家,可燕谷却悄悄溜了出去。他在潞州城的大街小巷里四处察看,果然发现了不少乞丐,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许多比自己年纪还小的,这让燕谷彻底下定了决心。
    当燕谷一副乞丐打扮出现在张宝儿面前的时候,张宝儿大吃了一惊,死活不同意燕谷的想法。
    最后,燕谷只好向魏闲云求救,还是魏闲云出面说服了张宝儿,张宝儿这才答应让他试一试。
    这一试,燕谷便在潞州城里做了两个月的乞丐。
    “老大!我们来了!”几个身影向燕谷奔来,打断了燕谷的沉思。
    燕谷抬起头,看清了来人,收敛了笑容,慵懒地站起身来,作出一副大人的模样道:“铁蛋、狗剩,可有什么消息?”
    叫铁蛋的乞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脏兮兮的脸上透着一丝憨实。
    听燕谷的问话,铁蛋露出了窘迫的表情:“老大,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燕谷听罢,脸色一沉:“莫非又偷懒了,今日不想吃饭了,是么?”
    铁蛋一听顿时急了,赶忙赌咒发誓道:“老大,若有一个人偷懒了,就让我们全部变成采生怪!”
    燕谷知道,铁蛋没有说谎。变成采生怪,那可是乞丐当中最厉害的毒誓,他们一般赌咒发誓,都不会拿采生怪来说事。
    铁蛋所说的采生怪,一些歹毒凶恶的乞丐,为了达到骗人钱财的目的,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他方法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或****结合的怪物。
    经过“采生折割”形成的各种“人狗”、“人熊”以及奇形怪状的残疾人,便成为乞丐以广招徕、骗取钱财的活道具。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或者以广招徕,借此获得路人施舍的大量钱财,这是乞丐中最悲惨的一种下场。
    “你呢?”燕谷不在理会铁蛋,又看向了狗剩。
    狗剩与铁蛋年龄想仿,或许是因为入乞丐行较早的缘故,比起铁蛋来,明显多了份稳重与狡黠。
    狗剩不紧不慢道:“报告老大,到现在我们得到了两个消息。”
    “说说看!”燕谷饶有兴趣道。
    “一个时辰前,柳举人又去了彩云姑娘家,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半个时辰前,田参军进了刘记瓷器店,他向刘掌柜索要了一件白地褐花瓷瓶。据刘掌柜说,这是汉代传下来的,让他肉痛的不得了!”
    说完自己那组人得到的消息,狗剩悄悄瞄了一眼燕谷。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这消息对老大有用没用。
    燕谷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拍拍狗剩的肩头:“干得不错,去给你那组的人说,今儿老大赏他们一人一只烧鸡!”
    “哎!哎!”狗剩听了激动地满脸放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铁蛋在一旁看了,脸上有些黯然。
    燕谷又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数出二十文递于狗剩:“这是老大赏给你的!”
    “老大,这……”狗剩有些犹豫。
    狗剩不是没有接受过燕谷的赏钱,恰恰相反,加上这一次,一个月里他已经是第八次接受燕谷的赏钱了。赏钱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两百文了。
    燕谷眼睛一瞪,狗剩立刻慌了神。
    “谢谢老大!”狗剩赶忙接过铜钱,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到天黑前,我保证让他们再打探出一两件消息来!”
    燕谷大大咧咧对狗剩道:“你是知道的,老大不缺钱,有消息就可着劲拿来换钱便是!”
    说着,燕谷瞥了眼一旁沮丧的铁蛋:“还愣着干嘛,离天黑还早呢,难道你那组的都喜欢吃窝头不成?”
    铁蛋跺跺脚道:“老大,今日若打探不出消息来,我那组的人就不睡觉了,哪怕挖到明天天亮,也要给老大挖出消息来!”
    “去吧!”燕谷冲着二人呶呶嘴道。
    “是,老大!”二人向燕谷行了个乞丐礼,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铁蛋与狗剩消失的不见的身影,燕谷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铁蛋与狗剩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比燕谷要大许多,他们和他手下管理的少年乞丐都称呼燕谷为老大,这让燕谷很有一种成就感。
    两个月时间,让燕谷慢慢觉得,原来做乞丐也是一件很有意思事情。至少现在算是能帮上宝儿哥的忙了,他可不想让宝儿哥白养活着自己。
    说起来,燕谷这老大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单是收服铁蛋和狗剩他们,便经历了不少波折。
    那还是在燕谷做乞丐的第三天清晨,他坐在城墙根下,盘算着如何尽快改变目前的现状。前两天的乞讨,除了要了几枚铜钱,再没有任何收获,他发现单靠自己行乞来打探消息,是很难有所斩获的。
    此路不通,该怎么办呢?
    正在燕谷苦思冥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个小混蛋,哪里来的,竟然敢抢我们的地盘!”
    燕谷惊愕地抬起头来,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乞丐正怒目瞪着自己。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小乞丐,大约有十五六人,甚至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看到这群小乞丐,燕谷眼前一亮:若把这些人都利用起来,那岂不是要比自己一个人强得多?
    这领头的少年乞丐,正是铁蛋,他见燕谷脸上突然泛起了笑意,似乎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中,顿时勃然大怒。
    铁蛋朝着身后众人一挥手道:“给我上,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包括领头的铁蛋,一群人嚎叫着冲向了燕谷。
    燕谷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三五个腾挪,便将小乞丐们全部放倒在地。当然,燕谷不会向他们下狠手,他还指望这些人为自己做事呢。
    铁蛋是在乞丐堆里长大,见过世面,他知道燕谷不好惹,便领着众乞丐向燕谷告饶。
    燕谷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银钱,为这些乞丐们一人买了一只烧鸡。
    铁蛋和众乞丐哪里见过这等好事,便记吃不记打了,立刻便与燕谷化敌为友。
    毕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燕谷向他们打探消息,他们是知无不言,短时间内燕谷便获得了大量的消息,这让燕谷更加坚定了要收服他们的决心。
    可是,当燕谷提出,让铁蛋他们帮自己打探消息时,铁蛋却有些犹豫了。
    在燕谷的再三追问下,铁蛋才道出了实情,原来他们这十几个小乞丐,上面还有自己的老大。
    铁蛋苦着脸道:“帮你打探消息也没什么,可是我们还要去行乞,不然每天给老大的份子钱,便缴不上了!”
    “份子钱,什么份子钱?”燕谷一头雾水。
    听铁蛋解释完,燕谷这才明白,他们行乞不像自己这么自在,要向他们的老大每日交纳份子钱,缴不上便要遭到毒打。
    燕谷脱口便问道:“你们每日要缴纳多少钱?”
    “每人每天五文,我们十六个人,要缴纳八十文钱!”说到这里,铁蛋苦笑道:“若不是为了缴这份子钱,我们也不会来赶你了,你占了我们的地盘,我们要到的钱自然也就少了!”
    燕谷沉吟片刻,对铁蛋道:“这样吧,我每日给你们二百文钱,八十文去缴份子钱,剩下的你们平分了,就算帮我打探消息的辛苦费,如何?”
    天上再次掉下了馅饼,而且是让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铁蛋他们哪有拒绝的道理,一口便应允下来了。。
    于是,燕谷便有了一支专门为自己打探消息的乞丐队伍。
    可是好景不长,仅仅三五日后,张宝儿便突然找不见铁蛋他们了,这些人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般,这让燕谷顿时陷入了困境。
    寻了好几日是,终于,燕谷在城北的一个巷子里,气急败坏地将铁蛋揪了出来。
    “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贱坯子!”燕谷举拳便要打。
    “打吧,打死我算了!”铁蛋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反抗,哭着脸道:“我就是烂命一条,你们两头都逼我,让我怎么办?”
    听了铁蛋之话,燕谷放下了拳头,黑着脸问道:“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燕谷这么一问,铁蛋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狗剩在一旁怯怯地对燕谷道:“你给我们钱,让我们老大知道了,他不仅将钱全搜了去,还将我们每个人都揍了一顿。”
    “我给你们钱,****什么事?”燕谷皱起了眉头。
    “老大说了,你肯定是别有用心,让我们离你远点,也不准再收你的钱。”狗剩继续道:“他还让我们今后每人每日多交五文钱,不然就不给饭吃!”
    燕谷听罢,胸脯上下起伏,心里都快气炸了,恨恨骂道“这厮太可恶了!”
    “潞州城就这么大,到哪里能要那么多钱呢?我们这些人,已经两天没吃上饭了!”
    说到这里,狗剩下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其余的乞丐也都眼泪汪汪地看着燕谷。
    听到这里,燕谷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道:“那个狗东西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乞丐瑟瑟然列于“三教九流”之末尾,内部的等级也是很明显的。
    铁蛋虽然是这十几个小乞丐的老大,但他的上面还有老大,铁蛋的老大名叫毕三,是一个出了名的丐棍。
    所谓丐棍,便是乞丐中最难缠的泼皮无赖,他们做起事来不仅不顾脸面,甚至不顾法度,以至为害乡里、作恶多端。官府对丐棍也没辙,反正老子泼皮一个,光棍一条,小罪又不能判重量刑,最多责打一番,放出来后依旧我行我素。
    此时,毕三正盯着马路对面的一家饺子馆,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饺子馆三大开门面,十多张餐桌,堂口置直径一米余的大笸箕,特号大缸钵盛肉馅,四五个雇工当众包饺子,大锅一煮几十碗,生意红火。
    终于,毕三行动了。他将破旧的青衣褂撩起来,往腰间一别,提起一串剥了皮的耗子,便晃晃荡荡走到了马路对面,气势汹汹地直入店堂。
    看了一眼众食,毕三将死耗子高高举起,大声叫道:“掌柜的,今天只捉了几只耗子,你且将就着剁馅吧!待明儿我一定多捉几只给你送来。”
    毕三此举闹得食作呕,纷纷离去。
    饺子馆掌柜大倒其霉,赶忙上前恳求毕三放过一马。
    毕三眼也不抬,只是将手一伸,吐出了四个字:“十两银子!”
    明知毕三这是讹诈,但掌柜也只能息事宁人、自认倒霉了。
    眼看着银子就要到手了,毕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突然,斜刺里,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根棍子,重重便敲在毕三的脑门上。
    毕三大怒,转头一看,见眼前有个小乞丐,正怒视着自己。
    店外有个脑袋迅速探了一下,立刻又收了回去。毕三眼尖,瞅准了探头探脑的正是铁蛋,他眼珠一转,便猜出了面前的少年为何要找自己的晦气。
    “奶奶的,我正要找你算帐呢,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说罢,毕三举拳便朝燕谷打来。
    燕谷闪身躲过,顺手又是一棍抽在毕三的脖颈处,火辣辣的疼。
    但凡乞丐,都是要有打狗棍的,打狗棍并没有标准形制,一根鸡蛋粗的木棍,几节竹竿,甚至半截树枝,一根结实的高粱杆,都可以。
    燕谷的打狗棍,是华叔专门给他的一节藤杖,长而虬曲,色泽光赤,此物质地极硬,产于乌蛮之地,中原罕能见到。
    毕三被燕谷打得凶性顿起,使出一身蛮力,向燕谷扑去,恨不得将燕谷撕成两半。
    两人你来我往,毕三将桌椅打坏不少,却连燕谷的衣襟也没沾着,倒是自己挨了不少棍子,眼眉也青紫肿胀起来。
    毕三累得气喘吁吁,知道自己不是燕谷的对手,便心生一计。
    毕三突然停了下来,一拳将自己的鼻子打出血来,顺手将血糊得满脸都是,躺在地上装死,嘴里一个劲地大声喊道:“快报官呀,打死人了!”
    毕三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岂能将燕谷嚇住?
    燕谷一步跨上前去,从地上拾起了那串剥了皮的老鼠,想也没想便猛地塞进了毕三的口中。
    毕三再也顾不得装死,赶忙坐起身来,从嘴里往外抠,一边抠一边呕吐。
    燕谷掷地有声道:“从今天开始,我见你一次,就让你吃一次耗子肉!”
    燕谷果然说话算数,打这之后,每日带着铁蛋一帮人,捧着死耗子,四处寻找毕三,毕三吓得只有躲藏起来,彻底不敢露面了。
    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追得满城跑,毕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去找自己的老大陈铁锤哭诉。
    陈铁锤是整个潞州乞丐的头,毕三吃了瘪他自然要出头。他放出话来,三日内定要燕谷有好看的。
    陈铁锤这话一出口,铁蛋等人立刻觉得天要蹋下来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噩运。
    燕谷闯了大祸,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华叔。
    听燕谷说完,华叔笑了:“不愧是岛主的徒弟,有魄力!”
    燕谷还要说什么,华叔却只摞下一句话:“这件事情交给我了,等我的消息吧!”
    当晚半夜时分,华叔便穿了夜行服悄悄翻墙而出。
    也不知华叔使了什么手段,第二日,陈铁锤便改了口,他再次放出话来,整个潞州十五岁以下的乞丐全部由燕谷来管理,若谁不遵从或找燕谷的麻烦,那就是和他陈铁锤过不去。
    听到了这个消息,铁蛋等人顿时目瞪口呆。连潞州城的乞丐头子都要卖燕谷的面子,他们又怎能不对燕谷心悦诚服。
    从此,潞州十五岁以下的乞丐,便有了自己新的老大。
    当然,在名义上燕谷还要受陈铁锤的管理,他投桃报李,每月给陈铁锤上缴五十两银子的“孝敬钱”。
    要知道,整个潞州城的乞丐加在一起,每月上缴的银子也没有这么多,乐得陈铁锤嘴都合不拢了,自然对燕谷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实,就算燕谷不给他一文钱,他也不敢把燕谷怎么样。
    接手少年乞丐后,燕谷便大刀阔斧订了规矩:所有人不再以行乞为主要目的,而是借行乞为名,四处打探消息。
    为了调动众乞丐的积极性,燕谷还施行了奖优罚懒的办法,他将手下所有乞丐编了十几个组,每个组都有一个领头的。打探的消息多,不仅有鱼有肉,还会赏钱。若打探不来消息,那只有吃窝头的份了。
    短短两个月时间,燕谷便将手下的少年乞丐治理的服服帖帖,打探的消息越来越多。
    燕谷打探消息的的效率之高,大大出乎了张宝儿意料之外,随着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张宝儿对燕谷彻底刮目相看了,这让燕谷心中很是得意。
    迎面两辆马车缓缓驶来,到了城门口,马车停下了。
    燕谷伸出了双臂,正要伸个懒腰,却突然不动了,因为他看见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怎么是他?他怎么会到潞州来?”燕谷自言自语道。
    显然,燕谷让识这个人。
    那人并没有发现燕谷,而是径自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上,从车上挽扶下来一个白胡子老者。
    再一见这白胡子老者,燕谷不由心中暗乐:“竟然能找到潞州来,我的宝儿哥,你算是彻底被他缠死了!”
    乐归乐,燕谷还是赶紧向二人迎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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