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既然决定管束自己,那就不该有丝毫松懈,放纵自己,那不然,不能做的事情会一样一样的破。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遂现在的状态已经懒散,很不称职,对于赵志呈的魂,追不追得回来,她的想法是完全随缘。
因为,基于清东老兄的行为时常不在正经调上,让她对于这次差事能否成功完全不抱希望。
同时,她又有些无畏,昨个连惧敢这样对待,区区一个魂变鬼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因为这两个原因,遂已经做好了最后以武力完结这差事的准备。
几种情绪糅合在一起,便成了遂今日这奇怪的心态。
默默想了很多,今早出无间路过奈何桥时,引汤喊住了边思事边埋头走路的她,问麻糖咋是惧带回来的,她是不是和惧说话啥的了。
说这些话时,引汤面上带着一副诡秘的笑容。
闻言,遂愣住,不再埋头走。
虽然是自己使唤惧去买的糖,可她还是有些诧异。
这惧大人,这么听话?
叫卖糖还真去买了回来,而且,还是大晚上,人糖店有可能已经关门的可能性下。
又或者,引汤和惧的关系,真的很好?
可貌似,平日里惧对引汤都不大搭理,遂经常看见二人站一堆,都是引汤在喳喳说个不停,惧站边上面带亲和笑容,不开口,只偶尔点头以示回应。
奇奇怪怪把事想远了去,遂回神,不敢和无间话最多的引汤说太多,又因为今日差事忙,未说话,她只对引汤笑了笑,装耳聋听不见一声叹息、装眼瞎看不见引汤欲言又止的神情,转身,撑着红伞继续沿无间昏暗的道上往外走。
今个,她还要带赵志呈逛街去,这事,可不好耽搁。
人间繁华,因为白日有阳光,夜晚有白灯,照得所有亮堂堂,而无间多是迷雾蔓延,驱散阴暗的灯是红色,各式各样的恐怖死鬼游荡,有这种灯挂檐下,不过是更添诡异而已。
百货楼二楼,一个撑红伞的黑衣女子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站一堆。
室内撑伞已经够神奇,还是红颜色的,受伤不去医院,却满脸是血杵这地儿,这一对够显眼,可旁人好像看不见似的,自顾自悠闲、快步离开。
一个小孩学着忍者的姿势,双手后甩埋头向前冲,却直接穿过了两人的身体,觉到全身忽然很冷,脚滑摔倒,随后在光滑的地面滑了一截才停下。
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很冷,小孩趴地上迷茫看着刚刚跑过摔倒的地方,爬了起来。
遂看了一眼拍拍屁股,又学着忍者姿势向前冲的小孩,手搭上赵志呈的肩,萦绕在二鬼周围的黑雾一点点消失不见。
收了赵志呈与自己属于鬼的阴寒气息后,她继续看着楼下,路过行人不停穿过她和赵志呈的身体,而她关注的主角,是坐休息区聊天的两人。
赵志呈死后第十三天,今儿个,遂没再陪赵志呈闷小屋子里当那见不得光的鬼,而是,把他带了出来。
不过,没想着谋杀,而是带他见她一直想见的一幕,亦是很残酷的一幕。
商场一楼的休息区,一个男人与一个穿小黑裙的女人相对而坐,男人低头说了什么,对面的女人也低头笑两声。
搅着杯里的柠檬茶,女人手撑脸,痴迷看着面前的男人。
似两情相悦的情愫渐起。
主人没了,咱家墙矮了,开了花,长出墙去别家添颜色去了。
虽是愿意的,可乍见,只有火气,无欣慰。
哭着喊着要给自家媳妇找个主才肯放心离去,这会子真正见到了,很自然,情理之中,赵志呈老兄这个正牌死鬼未婚夫不高兴了。
现下,一张本就吓人的死人脸,更是阴沉得吓人,死死盯着休息区的两人,主要还是盯着那个隔远看不清脸的男人。
自在当那看戏的,遂清晰感觉到,身边有杀气蔓延。
火上的油添得还不够。
忽然,依依的手摸上了对面男人搭桌上的手,她主动的,二人相视一笑,很是甜蜜。
不讲理心想着“是哪个男人,竟敢勾搭我的女人”,赵志呈便要走出红伞冲到一楼去。
刚有动作,他只觉身子一轻,随后沉重,硬生生被拽压回了原地,这感觉,就和遂第一次找到自己,把他从空中压回地时的感觉一样。
这种感觉,无关红线。
赵志呈死后第八日,领着遂找到赵志呈的那根红线,一直都存在二鬼的手腕,这是她留下的记号,只是谨防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有什么猫腻,她也有迹可寻。
“你现在看见的不就是你之前想看见的嘛,已经应了你的要求,你觉得,做那些事,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幻想过一切从未发生,可现实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明天就要离开,永远都回不来了!!
所以,还能有意义吗?
遂一句话,便让处于盛怒状态中的赵志呈冷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嗫嚅回应:“没意义。”
随后,时而忧郁时而高兴的死鬼男人不再说话,沉默,忧思,又有怨,就和在家看不见依依的时候一样,他面无表情看着说笑的两人,眼里,又多了几分真切的伤心与不甘。
他想,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这种天气,这种场合,她穿着好看的小裙子,对面坐的应该是他,场景中,应该还有一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好舍不得啊,距离孩子出生还有七个月左右,这七个月,她该怎样度过。
七点半后,电视里经常上演的,孕妇一进产房,护士就冲出来说大出血,问保大保小啥的,这咋办?
她会不会怕?
于是,目睹媳妇春心荡漾的死鬼老公,开始担心起了自家媳妇的生产之路该是如何凶险、艰辛。
其实,虽然不圆满,情续十年未到,至少,年少时的依依没有把情错付,当初的轻浮拦路的小痞子,没有亵渎她的真心,一生一次的青春没虚度。
事不关己,说出的的话大多带着不解意的风凉,不喜多管闲事,遂淡笑看了一眼依依和那个男人,侧头打量着赵志呈,见着了他眼中的几种情绪转换,最后为克制。
她,似不可闻轻声叹气。
“明天,什么时候走?”
赵志呈是早上死的,但无间鬼门午夜十二点开,虽白日在外游荡引魂,可无间引者都是这时候才带魂回去。
白日是属于活人的世界,夜晚,才是它们的狂欢。
“最后的期限是晚上。”
可以简单回答“晚上”的,可遂没有,一向嫌麻烦的她又多添了几个字,想来,赵志呈也懂了她的意思。
“那,我还可以多看她一会儿了?”
“随意。”
“那,我能抱抱她吗?”
“随意,这是你的事,不过,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你抱的可能是自己。”想了想,遂还是说了老实话。
魂,没有实体。
“那,我能和她说句话吗?”
“她应该听不到,再有,你想她忽然疯吗?”依依之前的状态很不好,这赵志呈和遂都有目共睹。
想起作为死鬼的一个便宜事,她问:“可以托梦,你没试过?”
“她记性不好,平常和她说个事情都得说三次才能记住,做梦,她记不住。”提起自家这个傻媳妇啊,赵志呈只有无奈叹气。
他入过依依的梦,说了很多,可这姑娘醒来就嘟囔了一句“诶,昨天我做的啥梦来着”,然后,想到赵志呈,她又开始继续伤心痛哭。
这种情况很常见,很多人做梦,可一醒来就都是什么都记不住。
暂时无话,好一会儿后,赵志呈又问:“我能好好和她道别吗?”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就道别,她听不听得到,这无所谓。”
既然如此,说那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听不到,自然不会有回应。
纳闷着,想到这事不难,遂点头:“行。”
然后,忽然想到三天前依依请求的事,她失笑,又轻轻摇头。
可怜天下有情人,两相悦,陪你到半途,无端端阴阳陌路,这种事多可笑,命运待我凉薄,人世苍凉渐荒芜,却道惟爱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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