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胡家空无一人,安静无比。
儿媳妇抱着孩子去打预防针了,儿子早早就去上班了。
胡家唯一的动物便是儿媳妇养的猫,这猫热闹爱叫,经常被胡必打,在胡必死后,或许是看见了胡必的鬼魂,这猫就跑出去好些天没回来了。
老人脾气不好,爱发火,他们不想他,他也不想他们。
“不去,他们妈保佑着他们呢。”
“真的?”
颇为无奈,胡必轻飘飘叹息了一声儿,第一次正儿八经有了长辈的样子。
“唉,我们这些老年人和你们这些小年轻不一样。人嘛,年纪大了都知道自己要死了,小的也知道,习以为常,生活在一起等的就是这天来。活久点有什么意思,像我走我也痛快,他们也轻松,要真是生病了躺床上,那才是折磨。”
对于自己的死,胡必很释然,甚至还有些庆幸不是被病痛折磨死,所以没有什么不舍眷念,但,仅此而已。
他接受死亡,却无法接受……
“可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和吴建国吵个架能把我气死,凭什么不是他死!!”
这老头贼拉倔。
已经打算最后用武力收拾胡必,遂没介意他这狂妄言论,只是轻笑出声,摆手道,“你随意,怎么高兴怎么玩儿。”
这回,该胡必问了,“真的。”
遂点头,“真的。”
但是……
“玩儿过分了,我就弄死你。”
死就死,胡必没在怕的,却没敢顶撞遂,只是嘟哝,“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遂瞥了胡必一眼,没说话。
屋内再次寂静。
十多分钟后,已经黯然神伤了一轮的胡必望着窗外大好世界,又开始了发牢骚。
“死了好,死了也不好。”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活着痛苦,一死了之。人生百味,死了无味。”
他想吃酱猪蹄、麻辣虾、辣子鸡、回锅肉、排骨汤、火锅……
活着有痛苦,为逃避便一死了之,可人生百味,死了无味,仅靠吸点香的烟来维持灵魂不散。
这,就是胡必想表达的意思。
咕哝了几句,仗着普通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大喊,“吴建国怎么还不回来!!吴建国快回来!!”
“吴建国龟儿子快给老子回来受死!!”
终于,企盼再次有了回应。
“吴建国回来了。”
没有一点预兆,遂忽然开口说话,而后,她莞尔一笑,“你的建国兄又带了一个人回来收拾你。”
闭上眼听着走廊里的动静,遂轻笑出声,“还是我的熟人。”
胡必不信。
这动不动就要杀鬼的母鬼会有熟人?
熟鬼才差不多。
寥寥数语的时间,一门之隔,就有两人站在了吴家门口。
实木门散发着一种同冰块一样的冷气,走廊十分安静,让人有些心慌慌。
“开咯?”
“开吧。”
“我真的开咯。”
“嗯。”
吴建国看了一眼年轻人,得到再三准许,深吸一口气壮胆,便掏出钥匙利落开了门。
胡家门打开的一瞬间,空寂的室内便有一股阴风冲撞而出。
生来当做友,次次不期而遇。
感觉到怨气中藏着一丝丝熟悉的气息,走前头的年轻人停下脚步,试探喊了一声儿,“老,妹?”
闻言,吴建国不解,这年轻人开自家的门,找胡必死老鬼,然后喊老妹?
他正准备问年轻人老妹儿从何来,年轻人便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老你妈的妹儿!!
现今做差事,遂已经对清东明子敬而远之,听到他的呼唤,她撑着红伞从角落飘到厅中央,诧异下,又是不悦一字一顿重重出口,“怎么又是你。”
清东明子摊手,“我也不知道啊,是昨天有人给我介绍生意,想着为民除害,我就来了。”
胡必就是那个‘害’。
认识这么多年了,遂很了解清东明子。
别人的心是肉做的,鬼的心是冰做的,而清东明子,他妈就是小a混麻糖和钞票做的。
“多少钱?”
“切,当我是什么人!为人民服务哪能要钱。”
现实是,他要了,而且要的还不少,不过清东明子也挺上道,最重要的是正直。
嗯,正直……看人家年纪大了,折半,六收三。
边上,吴建国探出上半身侧头望着清东明子,胡必拐了一下遂,一人一鬼同时问。
“你在和谁说话?”
“这小子是谁?长得还行,就是贼眉贼眼看起来贱兮兮的,莫非……你还真认识?”
“我老妹儿。”
“一个神经病。”
“你说谁看起来贱兮兮的呢?”
质问完胡必,清东明子愣了一瞬,而后乍然蹦了起来,反手掏出剑指着遂,“嘿,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在外人面前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天知道遂现在多怕清东明子掺和进自己的差事里来,虽然有时候是她自己找上门去,但那也是无法。
剑为君子之器,在古人那里,可斩奸佞,除邪祟。
因身份下意识被规划为邪祟,遂提起冒红光的剑正对清东明子,“明子,你是想打架?”
目睹清东明子是如何凭空掏出一把黑沉沉的剑,吴建国双手捂胸“哇”了一声,不信任的眼神一下子转变为崇拜。
哪知,清东明子下一瞬就收了剑,“好吧,我就是神经病。”
吴建国再次问,“大师,您在和谁说话。”
无间是忌讳不能提,想了想,清东明子隐晦了遂的身份,说出来却跟没隐晦差不多。
“我老妹儿,管死人的大人物,她现在和你那死鬼老兄在一块儿呢。”
管死人还能是哪里,吴建国自然明了,“地府啊。”
清东明子讶异,“你能猜出来。”
“能啊。”
能就能呗。
躲开遂警告的视线,清东明子伸出两指,提着不安分凑到吴建国身边的胡必的衣领把他拎开,并不耐烦对她说,“请大人,管好你的鬼。”
望着清东明子手中软趴趴的胡必,遂摇头,说了这鬼太狂妄,有点像你清东明子,欠揍的很,直接不想管。
如此,清东明子想也不想就一把甩开胡必,“能像我就好,世人就怕不能像我清东明子一般帅气英勇。”
“是啊,多可惜……多都像你这般没皮没脸去了。”
鬼和人都聊得差不多了,室内唯一听不见鬼说话的吴建国后知后觉“哦”了一声,而后傻傻道:“你妹?我怎么看不见?”
“看见?你想看见?命数已到,死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看了一眼周围,清东明子走进厨房,他随手拿起灶台上一把水果刀,在手中抛着玩儿。
厨房乱糟糟,灶台上是散乱摆放的刀具,而筷子却依旧安生插在筷兜里。
清东明子打量厨房,“我说嘛,既然恨得不行,有机会怎么没直接下死手。”
有遂在这里看着,她自然不会让胡必害人。
对泄“恨”,遂同清东明子理解不一。
下死手?
既然是恨,哪能一来就下死手。
她失笑,“明子,对待恨的人,用锤子一点点敲碎骨头慢慢折磨至死,简单利落一刀插死,你觉得哪个更解恨?”
很认真的想了想,清东明子选择钱,这很符合他的性子,毕竟,以他自身涵养来说,一般也不能有更高深的领悟。
“我觉得倾家荡产。”
“你难道不觉得让仇人倾家荡产一无所有,颠沛流离,流落街头,然后他所有一切都变成了自己的,会很痛快吗?”
“包括仇人的媳妇?”
这种行为,绝。
妙绝,绝人性。
清东明子点头,丧心病狂觉把对方媳妇变成自己的还不够,“我不介意多儿子女儿什么的。”
“无耻败类。”
遂忽地转身,手快无影勒住欲偷摸对吴建国下手的胡必按到地上,眨眼间做完这些,只余淡淡黑雾随着身影动作飘动而后又滞留空中。
第一次被遂实打实上手收拾,平时百般蛮横无理的胡必,死人呆板面容先出惊恐,灵体变为黑雾离开遂的控制,躲到了厅去。
厨房,遂与清东明子清楚听见他委屈说,“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看见吴建国我就是手痒痒心也痒痒想弄他。”
当这小插曲没发生过,遂淡淡玩笑清东明子,把之前未聊完的话题接上,“谁上辈子是缺了德,才会惹到你做你仇人。”
“你这是几个意思?他们做了缺德事还孽债,我是为正义献身,到你这里还成倒霉咯。”
“黑白颠倒。说吧,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呵呵笑了两声,遂别有深意扫了清东明子一眼,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在厨房回响。
“我就不信你清东明子真迷途知返,上门来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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