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隼登基,着意提拔的自然是追随自己的那批辽北将领,对于前朝那批旧臣,他着实不想用。
严氏先祖当初之所以能当上皇帝,除了有一批骁勇善战的将才,也少不了当时世家的支持。故而在登基之后,感念昔日扶持之情,下令只要父辈有官职在身,其子孙后代便可代代继承,只关乎血缘,无论个人能力与品行,全凭出身。
昔日那批武将,严氏担心他们手握兵权,起兵造反,没少连同世家极尽打压,打压了他们,世家的实力自然越来越强,在朝堂上举足轻重。
若这些官员各履其职,为百姓谋福祉,便也罢了,可百官的目的不在帮助皇帝治国而是在于如何利用自己的职权中饱私囊,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武成帝在位时未尝不明白这一点,悲哀是,即便知道他们的想法,也只能继续任用,否则朝政瘫痪。太子严宸熙也曾想革除朝政上的弊病,但没有来得及,不过孟隼认为,哪怕没有自己,凭他一己之力,也未必能改变这一切。
他起兵开始,那些世家一边为严氏出谋划策,一边却又与自己书信往来,商议投效之事,如此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大乾不灭才怪。不过对他们来说,即便国破,不过是换个称臣的皇帝罢了。
更可笑的是,当年武成帝发落孟家时,他们可是纷纷落井下石,便是崔氏、方氏也没有要为孟家求情的意思,如今他当了皇帝,攀亲戚的倒来了,还想把女儿送到宫来继续结“秦晋之好”。
孟隼真是恨不得把这些人心都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魏兴跟随孟隼多年,看孟隼表情就猜到了几分他的想法,安抚道:“封赏他们,陛下心里有气,可能够这么顺利攻下临安,他们毕竟也出了力不是?”
“况世家里头也不是没有可用的人,臣看那黎辰就不错,”魏兴自然也知道黎家和孟家的渊源,孟隼留下黎辰的性命,可能看在先夫人的份上,可未必也没有惜才之心。
“他是不错,赵济也是好的。”
当年孟隼杀了楚王,与武成帝撕破脸,当时军中也有好些个将领乃世家出身,他们钦佩孟隼为人,却又不能连累家族,只得与孟隼决裂,虽然暗地里还是与孟隼有往来,但只赵济,当初赵家下了最后通牒,若他留在辽北,便将他从族谱除名,饶是如此赵济还是誓死跟随孟隼,与赵家断绝了关系。
孟隼登基,头一个封赏的就是他。赵家如今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卯足了劲想叫他认祖归宗。
“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古往今来,世家也并非屹立不倒,咱们手上也掌握了他们不少把柄,不急在这一时。”
孟隼点头,魏兴话锋一转:“如今这当务之急,是您这后宫该进人了,皇后也还是早日定下为宜。”
孟隼没理他,不光是魏兴,朝堂上的那帮老家伙,也是个个催促他要尽快立后,诞下龙嗣,好像明日就是他死期一样。
魏兴知道他不爱听,但也不得不劝谏:“陛下一直惦记先夫人,情深义重,实属难得!可人死不能复生,陛下现在一肩担负大晋的安危,如果不娶妻生子,将来大晋的基业由谁继任?总不能陛下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为他人做了嫁衣。”
“陈氏、梁氏、杨氏、董氏、周氏、赵氏、崔氏、方氏,只要陛下乐意,都可以纳入后宫。当中以陈氏势大,可以立陈氏女为后。”
“就就她吧。”对于他来说。如今是任何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下官以为,还是应该把她们召进宫来相看相看,尤其是那陈氏女,毕竟皇后乃一国之母,如果陈家送进来的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也有时间换个人选。”
“照你的意思办吧。”
宫里便操办起了选秀一事。
这一次进宫的,含陈婉仪在内,一共二十位。
孟隼成天被魏兴念叨,让他去看一看那些世家女,孟隼根本就没有兴致,奈何魏兴的话也有道理,便打算去瞧一瞧。
途经一处宫门,遥遥便看门旁的宫道上围了一圈人窃窃私语,还有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隐隐传来。
孟隼直觉跟那些所谓的世家女有关系,便躲到一根墙柱后,宫女们嘀嘀咕咕的议论声也飘到他耳朵。
“那打人的就是丞相孙女陈婉仪,未来的皇后,”
“那挨打的是谁呢?”
“好像是兵部尚书梁淳之女梁婷玉。”
梁婷玉一只手捂着脸,还是怒目而视:“陈婉仪,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是教训了你又如何,如今可是新朝,你既然还提前朝之事,教训你是让你长长记性,是为你好,这话在我面前说了不过是教训你一顿,让皇上听见了可不是扇你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陈婉仪想起黎娴的事情,越发地恼恨梁婷玉。
梁婷玉输了气势,只觉恼怒非常:“你不要太得意,你现在还不是皇后呢就摆皇后谱,小心又是鸡飞蛋打,什么也落不着!”
陈婉仪憋了这么多年的这口气一直没出呢,被梁婷玉屡次挑衅,要是能让这贱人轻轻易易的走了,自己就白挂了这个未来皇后的虚名,以后谁还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啪”的又是一个耳光扇过去。
“陈婉仪,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
孟隼皱起了眉,虽然不知她两人是如何起的冲突,但这什么世家贵女,跟市井泼妇也没什么两样。
魏兴说得对,皇后毕竟是后宫的中枢,将来要掌管后宫所有妃嫔,地位独一无二,最好还是选一个德贤兼备的比较好。
回了自己宫里,让福安去打听打听她们是因何起的冲突。
福安是昔日废帝跟前官宦大总管方怀的义子,能从这么多内侍中脱颖而出挑到孟隼跟前伺候,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打探消息就是其中一个。
这陈婉仪跟梁婷玉两个结怨颇深,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些世家女也跟朝堂上一样,基本分为两拨,一拨以丞相孙女陈婉仪马首是瞻,另一拨则讨好梁淳之女梁婷玉。但是梁家势力再大,这么多年终归一直被陈家压在底下。
陈婉仪、梁婷玉在前朝的时候都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不过最后武成帝还是更属意陈婉仪,梁婷玉只是被定为良娣,被陈婉仪压着,梁婷玉自然不忿,不过后来太子妃都也没落到陈婉仪头上,可是幸灾乐祸了好一阵。两人的梁子就算彻底结下了。
如今两人又要一起进宫,又是陈婉仪稳稳压了她一头,梁婷玉心中有气,又拿了前朝册立太子妃一事讥讽这陈婉仪,这陈婉仪原本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不便与梁婷玉动了手。
“太子妃是楚氏吧,是楚家哪位姑娘?”
“是,是二姑娘。”
“二姑娘?”孟隼多年没在临安,其实也记不清这楚二姑娘是哪位,楚家从前也显赫过一时,不过落魄的时间也不短了,只不过楚家的姑娘确实都嫁的挺好,如楚皇后和黎娴的母亲。
想起黎娴,不禁对这位楚二姑娘也多了点好奇。
“是二姑娘呢,二姑娘嫁人之前的事,奴才也不怎么清楚,没怎么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不过前朝东宫里的这位前太子妃,最是温婉贤淑,宫里上上下下没有不说她的好。就连她宫里服侍的宫人们都万分庆幸自己摊上了一个好脾气的主子,太子妃宫里的差事也成了最抢手的差使。”这宫里名声好的娘娘不少,但能让身边服侍的宫人都这么称赞的却是少之又少。
“能有这么好的人?”孟隼不信。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宫里都是这么传的。”福安又不傻,虽然他也对那位颇有好感,但帝王可以质疑他的话,他却不能去反驳。
“严宸熙很宠爱她?”
“可不是呢,前太子妃养了一只叫‘妞妞’的鹦鹉,正是前太子所赠,还时不时教那只鹦鹉向太子妃倾吐爱意呢!”
孟隼只觉心头翻滚,问:“可是太子妃进宫后送的?”
“好像是进宫前送的,不过前太子与太子妃私定了终身,太子妃进宫前就为他生了长子,兴许是那时候送的。”
“太子妃与宣平侯夫人关系很亲近吧?”宣平侯便是原来的定国公。
“可不是嘛,听说太子妃打小就跟这个姑姑亲近,比母亲还亲呢!”
孟隼原来还有所怀疑,现在却坚定了这楚二姑娘就是她。
他本以为她已经随着孟家遭难了,他为报血仇,一路南征,努力做他该做的正确的事,努力地忘记她,努力地去接纳别的女人。
可到头来,她还没死。
她只不过是嫁了别人。
那人对她好,所以她也不像在自己面前那样牙尖嘴利,而是被上下称赞,好一个温婉贤淑的太子妃,好一个贤妻良母。
她是不是怪他太无情,以她的聪慧,必然能猜到他的野心,他当初离开,却也没有料到武成帝会这么快对他下手,他来不及为她们安排后路。
可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没有忘记过他们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就算她怪他无情,他也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他。
“陛下,您处理政事也累了,要不早点回去歇着!”
“歇个屁!”他现在还睡得着才怪,“叫她们滚!滚出朕的后宫!”
这个时候,宫城已经落了锁,那些贵女们也早就歇下了,但是皇帝都已经发了话,福安只得照办了。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还是顺利办妥了,把那些世家女各送各家,父母惊骇问起,她们也是一头雾水。
陈沛看着陈婉仪一脸的伤,知道她在宫里肯定不安分。
陈婉仪不觉得是自己的错,“都怪那梁婷玉,全不当儿是皇后尊重,就算传到皇上耳里,也是她的错!”
“闭嘴!”陈夫人可由不得她对公爹不敬,“要是你惹出来的,可真是死不足惜!”
陈婉仪更是不高兴。她一直是陈家最尊贵的嫡女,别的陈家女儿,给她提鞋都不配。
陈沛向来也疼爱这个孙女,暗恨皇帝办事没个章程,道:“备车,我要进宫。”
然宫城已经落锁,墙头内卫喊道:“陛下已经就寝,丞相大人还请明日再来。”
皇帝突然干出这么一档子事,陈沛就不信皇帝现在能睡得着。如此作派,显然是不想见他。
陈沛再势大,终究还越不过这皇权,至少现在还越不过。只得明日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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