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很意思。
正常人,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只会说给对方添麻烦了,只有很特殊的情况下,才会问对方介不介意,比如试探。
庄思颜一问出来,叶元裴就先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把眼神又挪开了。
那管家也是一愣,随即忙忙地说:“大人严重了,大人我们家老爷的朋友,来府里吃饭,是我们的荣幸,哪里会有介意之说。”
庄思颜“哈”笑一声,很是洒脱地说:“只怕你家老爷未必会把我们当朋友呢。”
管家的脸色就变了变,到底自己的位置在那儿放着,也没敢多说,只把人往正厅里引。
菜色跟昨天差不多,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因为荣吉不在,管家就带着几个麻利的家仆照顾在身侧。
庄思颜毫无顾忌,一边吃饭一边评价着荣府的一切。
好话不多,像这饭菜一样不冷不热的话倒是说了一堆。
叶元裴偶尔也会应一两句,注意力却都在那些仆人的身上。
荣家严格算来,也是京都城的大族,祖祖辈辈在朝为官,而且家里还出了娘娘在宫里。
府上的人出门自觉比别人都高一等,说话时下巴都往天上戳,这会儿来了两个不明有白的人,不但吃他们家的,还说三道四。
有一个人就听不过去了,给庄思颜倒酒的时候,故意把酒往她身上洒。
庄思颜不避不理,任她把酒了自己一身,这才看着荣府管家说:“这仆人是临时工吗?怎么可以这么粗心,把本官的衣服都洒湿了。这大冷天的,一会儿都要结冰了,你们家大人是不是说要把人冻死在这儿?”
管家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就是一杯酒,就算真的结了闲,能冻死人吗?况且他们的室内可是放了好几个炉子,说不定到他走时就烤干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荣吉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所以管家忙着过去,弯腰跟庄思颜赔礼,又装腔作势地骂了那仆人几句。
然,庄思颜不依不挠,也不坐下,一直拎着自己的衣服问管家怎么办?
管家无法,只好说:“那司大人要不换一套?”
“好啊,衣服在哪儿?”
管家:“……”
他有什么办法,自己家的仆人有错在先,只能去找衣服给他。
换衣服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换,就去了隔壁的套间。
这一进去,竟然闹出更大的乱子。
这边的人只听隔臂传来“啪啪”几声响,接着就一个人“嗷”地一声叫了起来,然后是庄思颜的叫骂声。
叶元裴阴沉地看了那管家一眼,起身就往隔臂去。
管家也不敢落下,带着仆人们一起跟了过去。
屋内,庄思颜大眼圆睁,气的脸都发红了,还在叫骂着。
而之前过来送衣服的仆人却躺在地上,脸上也是红的,只是不是气的,而是这被庄思颜打的,上面清晰的手印已经起来了。
管家一看这阵势,也很生气,板着脸说:“司大人,不知道这奴才怎么得罪您了,您要这般打他?”
庄思颜冷哼:“你还来质本官了,本官是皇上亲封大盛朝第一神探,去到哪里,自然是哪里有案子要查。
试问当朝的官员,哪个看到本官不是恭恭敬敬的,你们倒好,竟然弄个奴才来非礼本官。”
叶元裴:“……”
他知道庄思颜今儿来一定会找事,两人路上还商量来着,但没找出准确的对策,只能见机行事。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死丫头连这种招都使得出来,他都替地上的小哥难过。
荣府的管家更是一脸震惊,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看着庄思颜。
可这位司大人可不是吃素的,过去就也给了他一耳光:“看什么,本官刚才把道理说给你了,你现在不审问自家的奴才,反而盯着本官看,到底是何居心?”
管家:“……”
这事真的闹的大了,他终于认识到这两个人并不好惹,可现在老爷不在家,那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家里还有主母在呢,不如去请请。
这会乱成一团,管家竟然忘了荣吉走时跟他交待的话,不要让后院里的人出来。
荣府管家给庄思告了罪,直说这事他也处理不了,要去后院请主母。
庄思颜眯眼看他:“那还不敢快去请,难道让本官在这儿等你们不成?”
老管家一溜烟跑了出去。
庄思颜跟叶元裴对了一下眼色,两人已经心知肚明。
趁着室内乱糟糟的,叶元裴也出去了,并且很快跟上那个管家,往后院而去。
荣家的主母,现下还是荣吉的亲娘,这老太太活一把年纪,跟人精并不多,一听管家的话,就说:“昨日你家老爷走时说了什么,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么点事也来后院来请人,倒是把老爷的话忘了个干净。”
一句话,把管家呛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僵站在那里。
老太太赶他说:“就跟那司大人说,这事你处理不了,让他等着,等老爷回来再做决断。”
管家赶紧答应了,又往前院正厅里跑。
老太太拄着拐杖在屋里跺了几步,吩咐手下的仆人说:“去把太太们都请过来。”
不一会儿,荣家一大堆的媳妇儿,孙媳妇儿就都挤进了老太太的房里。
她相当有威严,扫视了众人一眼说:“如今府里来了两位大人,说是跟吉儿同僚,但难保不是来找麻烦的,所以老身在这儿劝你们,没事最后都呆在自个儿的屋里,哪儿别去,要是让别人抓到什么事,就别怪我老身容不下他。”
一群女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又听她训了一顿话,这才出来,各自回屋。
这老太太还没问,又把仆人叫过来一堆,吩咐他们要守着什么地方,尤其是荣大人的书房。
叶元裴听到这里,就从隐身的大树后面移开身,跟着一个仆人往另一处院子里走。
这处院子很清静,紧靠着后院,也不在前院,是单独劈出来的。
但是门口却有仆人严守着。
先前领了命的仆人过来后,把老太太的话传给他们:“这里是老爷的书房,你们一定把眼睛瞪大了,门口守紧了,要是出了岔子,头上的脑袋就崩想要了。”
看来这荣大人的书房里还真有问题,不然为什么要看这么紧?
叶元裴本来不打算进去的,就是过来探探虚实,可是这么被老太太一整,他反而想进去瞧瞧了。
这些家仆再能耐,跟一个将军比还是差的有些远,叶元裴都没费多大劲,就把两个人引开了,他自己则身形一侧,就从他们身边溜了过去,直入院内。
院内的房间有好几个,每个都关着门,不像书房,倒像是书院。
他心里有些恶趣味地想,这姓荣的也够装逼的了,真是家里房子多啊,弄个书房还单独做个院子。
脚却没停下,已经往里走去,随便推开一扇门先进去。
书还真是多,层层叠叠地摆在书架上,而书架也是一排排一列列。
可能跟职业有关,叶元裴一看到这情形,就知道此地肯定藏的有东西。
在这样的地方,随便藏一些隐密的文件,是很难被人发现的,谁也不会一卷书一卷书地去翻,除非看到那人放进去。
不过叶元裴也没急着去翻,而是慢慢往前走着,一点点观察地板的颜色,还有书架上的灰尘。
虽然定时会有人来清理,但像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也不会敞开了天天让人来打扫,一定还是会有漏洞的。
与他的静截然相反的,是庄思颜的动。
那管家从后院出来,一把老太太的话跟庄思颜说了,他简直暴躁如雷:“反了天了,你们真是想冻死我这朝廷命官啊,你们家荣大人的胆不小啊,竟然还指使你们这群家仆欺负我……”
管家被他吼的站都站不住,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别的仆人也不敢再出头,一个个只往门外挤。
庄思颜哪里跟放过他们,从屋里跟到外面,揪住管家不放,一定要他现在给个说法,不然就把他们家能做主的请出来。
管家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稳住情绪,没有当下骂庄思颜是个泼男。
“司大人,我们家老爷就是主事的,可他现在在朝中,咱们这儿就是再大的事,也不能把他从皇上那儿叫回来吧?你再等一等,或许快回来了。”
想了想又说:“要是大人不嫌弃,奴才照顾您再换身衣服吧。”
庄思颜两眼一瞪:“我嫌弃,你老胳膊老腿的能做什么?还看我长的清俊,也动了龌龊之心?”
管家白眼都快翻出去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呢?
可任凭庄思颜怎么闹,他也再不敢去后院里请老太太,只低着头,任他骂个够。
这么一通大闹,倒是把庄思颜刚吃下去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
她看着那群人焉头耷脑的,再不敢找她麻烦,就把气一收,衣服也不换了,重新回到正厅,指着几盆自己喜欢吃的菜说:“管家,把这个拿去热热,我要再吃点,饿了。”
管家,还有跟着过来的仆人,又一个默默翻眼。
这是朝堂上的大人吗?他们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饭桶,除了吃饭,他还乱找事,像只恶狗一样,到处咬。
竟然有人开始心疼起他们家的老爷荣大人了,觉得老爷每天与这样的人同朝为官,还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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