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蒙了脸面,进入河边临时的停尸间。
其实并没有徐宁说的那么可怕,因为身上还有肉的尸体基本都被处理光了,不是被人认领了去,就是之前被古书新匆匆埋掉。
再挖出来的时候,那原本已经腐烂的东西,就一点没剩了。
现在他们面前剩的,大部是一开始捞出来就是骨头,一大堆,被拼凑成人形,放在沙地上。
徐宁照正常仵作的程序,一边认真查看,一边跟庄思颜说:“刚捞出来的时候,都是一堆,这还是上回我跟贾兄一起拼出来的。”
庄思颜问:“拼的不错嘛,很像个人。”
徐宁就隔着布笑了起来:“本来就是人,拼出来还能不像人的?”
“徐兄说的没错,那你看看这些人跟正常的人骨有什么不同呢?”
徐宁很认真地看了一圈,最后很遗憾地说:“跟上次的结果一样,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庄思颜点头,但目光却没从那些骨头上移开:“多看看,也许别的地方能发现不同。”
还真被她说着了,当徐宁看到不知道多少个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人的手指骨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折断了。
折断的骨头,在肉全部烂掉以后,还真的很难看得出来,况且这些尸体在水地那么久,死的时候,又是被人下药,又是被用暴力,所以手骨折断并不算大事。
他第一遍验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只是这次跟着庄思颜,被她盯着任何细节都不肯放过,所以就发现了。
徐宁毕竟是由名师带起来的,尸体上出现异常,哪怕是正常的,他也会及时记录下来,然后又去检查别的。
结果就发现很多人的左手指,都有折断的现象。
这就不是偶然了。
他很快把记录整理一遍,把一重大发现拿给庄思颜看。
“这么说,有超过半数的人,这个骨节都有问题?”庄思颜问。
徐宁点头:“而且我看过了,凡是骨节折断的,喉骨那里也更黑,说明这些人的毒量是要比普通人更高一点。”
“这么说来,手指骨断的人才是重点,他们要确保这些人都死掉,一点活口不能留了。”
徐宁:“正常来说,是这样的吧。”
这样的情况确定以后,两人很快又回了一趟刑部,那里被姜汉义杀死的疤脸等人还在,经徐宁检查,里面竟然也有两个手指骨是断的。
最后又去了一趟城外的乱坟岗,从那里把之前有人冒领出来的尸体找出来,也找到几个断手骨的。
事情更细化一点,这群死的人里面,有人是真的重要,有人则是陪葬而死。
一定是有人想掩饰断手骨人的事情,所以把其它人也弄死在里面。
可是这手骨断了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时间想不明白,但这一发现让庄思颜多留了一个心眼,往后再遇到什么人,都会特意留意一下对方的手指骨。
就在当天夜里,她跟徐宁从城外赶回,刚回到宅子里,还没进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
庄思颜的眼力很好,只瞟他一眼就认出是姜汉义,虽然他还是穿着夜行衣,且把头脸都蒙了起来。
青然他们已经把剑都抽了出来。
庄思颜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动,自己举步往姜汉义那边走去。
这是位高手,一出来气场就不同旁人,作为江湖高手的青然他们当然感觉得到,所以看到庄思颜往那边走,心都提到嗓子眼,也不敢全然不理,就在后面缀着。
庄思颜走近姜汉义,开口就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您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宅子里,放心那里没有你不想见的人,如果你一个也不想见,我会让他们全部退出去。”
姜汉义看她半晌,最后还是点了头。
街上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尤其是现在,天色虽然黑了下来,夜却并不深,随时都有人从这里经过,虽然不一定有人认出他来,但说话被打扰也不是一件好事。
庄思颜看到他点头,就立马转过身去,给青然交待,把门口到内厅一路上的人员肃清,一个也不要出来。
等那边安排好,庄思颜在前面走,姜汉义就在后面跟着进了她的宅子。
姜汉义已经六十多岁,既是当年没有被贬,这会儿应该也到了解甲的日子,可惜他没能真正享受晚年的幸福,反而比过去过的更苦。
偏厅里一个人也没有,茶壶却摆的好好的,倒出来的茶水还早着浓浓的热气。
庄思颜倒了一杯,给姜汉义放在桌边。
他端起茶杯喝水时,庄思颜看到他的左手指骨竟然也是断的。
看来断了手的人才是他们自己人,而这些自己人一定知道一些核心的东西。
她甚至很快想到了古书新和田淼,那两个人的手都没事,完好的,而他们对这个不明组织的认知,只有恐怖,没有更多了。
一杯茶水下肚,还是庄思颜先开口,她看着姜汉义,诚恳地说:“老将军这次来,想必是想好了。”
姜汉义的脸色并不好:“司大人,并不是老夫想好什么,而是想来问你,为什么人走了,还要安排人盯着风仙庵?”
庄思颜立刻一愣,看着他问:“我安排的人?老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汉义眼睛瞪的很大,本来眼皮上面就有一条伤疤,这会儿他的眼睛一瞪,疤痕就完全扭曲,拱在眼皮上面,看上去很是惊悚。
可庄思颜不怕,她从容地看着眼前的老人,一眼不知所以然的样子。
姜汉义也很生气,他明明看到那小子跟在她屁股后面跑了一天,怎么这会儿她又不承认呢?
“难道不是你吗?司大人可别说你不认识他?”
庄思颜瞠目看着他问:“老将军,在下都不知道您说的是何许人,何来认与不认识一说?”
这种打哑谜的东西,对于一个长年刀枪沙场,脾性直的人来说,玩不了几轮,就没兴趣了。
尽管庄思颜也不爱玩这种游戏,不过跟姜汉义比起来,她的功夫还是更高一筹。
终于,姜汉义把徐宁的事讲了出来。
庄思颜这才一脸惊讶:“他去风仙庵了吗?这个臭小子,明儿我就去打断他的腿。”
姜汉义冷眼看她表演,一时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有哪里不对劲。
只听庄思颜说:“您也知道我早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四更天了,根本没在城中停留,就进了宫,连跟这小子碰头都没有,您说有人去过那里,我能想到的,就是昨晚跟着我一起去过的人。
可这几个都是很听我话的,我不让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会去,所以猜不到是谁。
不过我倒是奇怪,那小子是怎么找到那里的?难道他还跟踪我?”
庄思颜自言自语,反正所有的错都不是她的错,不是推到徐宁的身上,就是往别处推。
姜汉义看她这样,也露出无奈,起身说:“既然不是司大人安排的,那我就放心了。风仙庵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老夫不让你们去,是为了你们好。”
庄思颜也麻利地站起来:“我自然知道将军是好心,不然那小子还能活着回来吗?但是说真的,我还是很感谢他能去这么一趟。”
这下姜汉义正要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刚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这屋门还没出呢,就又换了套路,这个司大人也太不讲究了吧?
庄思颜却拿捏的很好,一看他收住脚,立马上前说:“我知道老将军快人快语,那日的咱们的话也言犹未尽,我有心现找姜将军谈谈,却知道自己机会已失。
幸好那小子去了一趟,才让将军主动又来找我,也偿了我的一个心愿,因此我才要感谢他。”
姜汉义的脸色极不好看。
这司大人明明一肚子心眼,却总是避重就轻,说到现在都没跟他谈到一个正经话,反而整得他也不知说什么。
但此地不宜久留,他还是要走了。
他再次抬步往外走,却又听到庄思颜问:“老将军留步,在下可事问您一个问题?”
姜汉义站在门口处,没有转身,也没有问她,却等着她后面的话。
庄思颜也是抓紧时间,脚步往前,眼睛已经盯着他的左手:“老将军的左手骨是怎么了?”
姜汉义咋一听到这话,本能地把手往后一缩,脸上有一刹那的不安。
但他毕竟也是经历过许多事的,所以很快就镇定下来,转身看着庄思颜问:“老夫老些年在沙声受了一点伤,劳司大人多问了。”
庄思颜一点也不含糊,开口就说:“老将军既然跟了我们一天,应当也知道今日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也看了许多尸体,实不相瞒,那些尸体全部都都有左手骨断裂的痕迹,我请问老将军,他们都是当年你的部下吗?又是跟着您一起受的伤吗?”
这话已经失去了之前跟姜汉义的气,直指核心。
就算是姜汉义不想回答,可面对这问题时,还是不能平静,他看着庄思颜,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庄思颜却很清楚自己知道了什么,所以不放过任何机会,接着又说:“这些手骨断的人现在死了很多,余下的应该也会死,这应该是某种仪式留下来的记号吧?悲惨的是,他们死了,还要带着一帮人死,那护城河进而的尸体,只有一小半是这样的人,而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老将军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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