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已经停了,但天却没晴,阴云跟鬼影似的,把本来就不太明的天空,压的更是乌沉沉一片。
启祥宫的顶上跟罩着一片死气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庄思颜提着一盏宫灯,脚步又轻又快,平儿晃一下神就被她落下好几步。
她是真的不想往里走,可又真的不放心庄思颜,于是提着一颗小胆,眼睛四处转溜地跟了进去。
兰欣的尸体已经被重新放回偏殿的床上,冻了一夜,身体更加僵硬,脸上的红点已经没有了,被乌青取代,已经找不到生前丝毫的可爱之处,只剩下惨不忍睹和恐怖。
庄思颜见怪不怪地围着她做进一步的检查,平儿却在一边抖的如筛糠。
她很想按住自己的双腿,可是把手一放上去,发现手比腿抖的还厉害。
她脑子里一边想着昨日兰欣跟她说话,眉眼一垂就看到面前那面目全非的尸体。
昨日的面貌,就跟今时重叠在一起,平儿身上的冷汗一层层的出,她真的快站不住了。
而庄思颜在摆弄兰欣的身体时,好像那里躺着的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块木头,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而且她看了一会儿,像是说给平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说了一 句:“她是自杀的,但也是别人诱她自杀的。”
平儿:“……?”
别人诱她自杀?
谁会去诱惑一个宫女自杀?
她想不明白,庄思颜也不明白。
她一直觉得宫里能跟兰欣联系的人已经没有了,她也真的很久没有在外走动。
也正因为此,她不会突然就想到死。
而且这么烈的巨毒,她是哪里来的?
宫里不可能有人准备这种东西,一定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那是谁传给她的?
这个人一定很厉害,不但能把东西传进来,还能让兰欣顺利吃下去,还吃的这么心甘情愿。
还有一个问题:庄家已经倒了,没有人在外面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还会有谁想让兰欣死呢?
是她手里有什么别人的把柄,还是知道一些什么隐密的事,这事不能说出去,别人只得杀人灭口?
庄思颜脑子里一边快速闪过各种念头,一边把兰欣握着的手打开。
太久了,尸体的僵硬程度难以想像,想要打开一只冻僵的死人的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庄思颜用力掰兰欣的手时,平儿已经看不下去了,腿一软就瘫倒在地。
庄思颜回头看她,那眼神很有点莫名其妙,最后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说道:“没事,我就是看看她手里拿了什么?你别坐地上,凉,起来去门口等我吧。”
平儿爬了半天才从地上站起来,勉强扶着一张桌子站稳。
大概是她太害怕了,抖的力气也太大,竟然把桌子也抖塌了。
只听“呯”的一声响后,那桌子的腿齐齐断开,桌面直接砸到地上,还好死不死地砸到了平儿的脚。
她再也控制不住恐惧了,“啊啊啊”一顿乱叫,不顾脚疼地从门口冲出去,直往启祥宫门口而去,脸上已经找不到一点血色。
庄思颜回过头,无奈地摇了一下头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桌子上。
她的目光很快就聚成焦点,全部凝到了桌子的面上。
这桌子一直放在偏殿里,以前庄思颜他们在这儿住的时候就在,后来贾娴也在这儿住着。
大概她也没心思管这里的一切,所以里面的家具什物都没什么变化。
但此刻那张桌子摔到地上,桌板的断层处一下子开裂,竟然从里面露出几块纸碎,上面还有粉沫。
庄思颜马上用东西把粉沫收了起来,用新的纸包好,然后又去检查桌子。
断层是早就弄好的,也不知道是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是贾娴在的时候,所以里面存的东西也已经很久了。
兰欣的毒很可能就是从这里得到的。
那么是谁把毒藏这里的?她自己吗?
太多问题了,可惜兰欣再也不会回她。
等门口的守卫看到失魂惊魄的平儿后,因担心庄思颜的安危,闯进宫内,庄思颜已经从偏殿里走出来。
这个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冷意反而更浓了。
远处压下来的云,把本来大亮的天空喧染的跟浸过墨似的,很是压抑。
守卫们看到她平安出来,都松了一口气,一个领头的上前说话:“娘娘这里刚出过事,您还是别往这来了。”
庄思颜:“正因为出事我才来的,平时你有看到我来过吗?”
守卫:“……”
他有点跟不上这位娘娘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答。
庄思颜也并不等他答话,已经出了宫门,往太医院方向走去。
蔡周平才刚到太医院,早餐吃了一张卷饼,喝了豆汁,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问题,这会儿堵着他心里难受。
搭眼四看,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一会儿,缓口气,好不容易在火炉边上找到一张凳子,刚坐上去,屁股都没暖热,就看到庄思颜进来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堵的那东西是什么。
不是卷饼,也非豆汁,而眼前这位娘娘。
昨晚验尸的事,他没参加,但是已经听太医院的人讲过了。
一个宫女死了,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说还是自杀?
这个宫女是庄家的人,庄家现在又没人了,所以牵涉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按理说很好结案的。
可听同僚们讨论,婉妃娘娘去了,还说了一堆她的丰功伟绩,蔡周平就觉得此事肯定不会这么结束。
他跟庄思颜非怨非仇,但只要一想这位娘娘,心里就犯怵,直想躲她远点。
然而天不从人愿,这一大早的,就这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
蔡周平也是老油条,不管心里怎么想,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肯少,忙着起身行了礼。
头还没抬起来,就见庄思颜把一包东西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蔡太医,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蔡周平看了一眼那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眼睛一看到那白色的粉末,立刻瞪的好大:“娘娘,这东西您没用手去抹吧?”
庄思颜:“没有,是什么?”
蔡周平疏了一口气,回道:“毒药,跟昨晚兰欣姑娘用的一样。”
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是庄思颜想到的,所以她就没接这个话头。
反而蔡周平,越看这东西心里越不安,又见婉妃娘娘不说话,就试着问道:“这东西,娘娘是在哪儿拿到的?”
庄思颜脸色一正:“问的好,走,我带你去看看。”
蔡周平顷刻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是多么嘴贱啊,没事问这问题干什么?在哪儿找到的那是别人的事,跟他有个毛线关线?
自从知道死的宫女是庄思颜身边,他都不知道有多庆幸自己没摊上这事。
结果这庄幸一大早就被自己破坏了。
此时蔡周平的脸平的都能掐出水,想说自己不想去,又不敢轻易开口。
最后只得磨磨蹭蹭地拎起药箱,跟着她往启祥宫里去。
他们到时,启祥宫门口早就围着一堆人,连凌天成都在里面。
庄思颜没想到他会下朝这么早,过去打招呼说:“我在里找到了一些毒,所以叫太医来看看,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也省得以后再有人因此丧命。”
凌天成“嗯”了一声,伸手帮她拢了拢衣服:“那走吧,一起去看看。”
整个启祥宫都被翻了一个遍,实在翻不出来的,家具什么的也不留了,全部清了出去。
但除了那张桌子,到底也什么都没搜出来。
而且兰欣的尸体也不能一直停在宫里。
晌午过后,尘埃落定,庄思颜没有找到跟她相通的人,也没有查到兰欣为什么会死,所以她的尸体被拉了出去,由宫外侍卫处理。
启祥宫里一应物件,全部收了起来,该烧的烧,该扔的扔,整个宫里都被搬空了,而且宫门也被封上,不许任何人再进去。
本来事情到这里,不管原因如何,也该结束了。
但是中间只隔了一天,就听说寿安宫里也有人中毒死了。
庄思颜奇怪地问平儿:“寿安宫是什么地方,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平儿之前被兰欣的事吓坏了,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过觉,一闭上眼就好像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不是生前模样,就是死后模样。
实在太吓人了,所以她吓的不敢闭眼,也不敢睡觉,这会儿两只眼睛都快赶上熊猫了,一边一个黑眼窝。
听到庄思颜问她这事,顿了半天,缺少休息的脑子才转过弯来,回到:“是老太妃们的住处。”
“老太妃?在何处,我怎么从来没在宫里看到他们?”庄思颜问。
平儿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在寿安宫里,那里没有宫牌,也不让人出入,宫门常年都关着的,每月只开半天门,由内务府里送东西进去。”
庄思颜愣了一下。
这老皇帝的妃子们也太惨了吧?
皇帝活着的时候未必就对她们好,可他死了就把她们都坑惨了,关到宫里不见天日,这跟坐牢有区别吗?
原本庄思颜就想去问丽嫔的案子,中毒事件一出,她就更想过去看看。
但没等到她起身,凌天成就把她拦下了:“颜儿,你现在有身孕在身,那地方又太过污秽,去了对你和孩子都不好,不要去。”
庄思颜:“都是宫里的地方,怎么会污秽呢?我只是去看看,不做别的。”
凌天成这次比较强硬:“那也不行,朕答应你,有结果了会跟你说的。”
鬼才相信他的话,就算真的会说,也是无关紧要的。
从他的态度里面,庄思颜就感觉得出来,那地方一定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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