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这样的顾延之才是真正的他。
“顾延之。”他轻唤了一声。
那人闻言,脊背微微有些僵硬,徐徐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神色霎时间回暖,黑眸看向他,冷肃的目光逐渐有了温度。
“殿下,安全了。”他道。
沈眠一时无言,他知道,顾延之也知道,只是暂时安全了。
好半晌,他听到自己问道:“你可有受伤?”
顾延之摇了下头。
沈眠从马车下去,只走了几步,衣摆已经被雨水和地上的血污打湿,他抓起男人的手,手背上一道剑痕,深入皮肉,血流不止。
他手指微微一颤,快速拿出锦帕将伤口包裹住,只是很快雪白的绢缎便被鲜血浸透。
“伤口很深。”沈眠低喃道。
顾延之垂眸望着他精致却苍白的侧颊,安抚道:“只是小伤。”
“就算是小伤,也需要处理,富贵,拿药箱来。”
富贵应了一声,手忙脚乱跑去翻找药箱。
沈眠道:“孤从宫里带来了上好的金创药……”
顾延之握住他的手腕,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这点小伤等安全了再处置也不迟。”
“顾延之,你要让孤对你有多愧疚才肯罢休?”
男人一时怔愣。
沈眠接过富贵递来的金创药,紫金药瓶上纹刻着御用的标记,揭开药瓶便溢出一缕药香,沈眠将细白的粉末倒在伤口上。
“顾延之,你实在不该对孤这样好。孤最不喜欢受人恩惠,自母后离世后,就没人真心实意为孤着想过,孤觉得自在极了,不必背负谁的期望而活,只为自己而活,无论好坏都与旁人无关,这是孤一直以来的愿望,你为何要给孤平添负担?”
顾延之微怔,却忽而轻笑道:“或许殿下听了会不高兴,但我很高兴成为殿下的负担。”
沈眠抬眸狠狠瞪他一眼,手下微微用力,听到男人吃痛地轻“嘶——”一声,这才满意。
包扎完毕,沈眠环顾了一眼四周,道:“可有留下活口?”
“都是死士,任务失败就自裁了。”
沈眠冷笑道:“死人更好,死人才不会说谎。把尸体带回京,孤要给靖王送一份大礼。”
顾延之道:“殿下与世子爷交好,只怕伤了情分。”
沈眠默了默,却低声喃喃道:“陆沉……他对这件事,当真完全不知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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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内。
“你说谁去了鹿山。”
陆沉嗓音微沉,下方那人已然冷汗淋漓,快速答道:“回禀世子,是顾延之顾大人,属下等人阻拦不利,被他闯进鹿山,眼下已经把太子殿下带走了。”
旁边一位白衣先生道:“王爷在鹿山下布下天罗地网,上山容易,可要安然无恙地下山,绝非易事,听闻顾家不干政事,顾延之为何要淌这浑水?”
“靖王的势力错综复杂,要想完全掌握尚需时日,如果此时小太子回来,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好收拾。”
“那姓顾的到底想做什么,听闻他入京以来便笼络了清流一派,如今那些老匹夫各个都唯他马首是瞻,小小年纪,心机却深不可测,趁此时机将他铲除当是再好不过!”
“不错!我等都是受世子爷外祖程老将军恩惠的人,只要世子爷一声令下,刀山油锅末将也在所不辞!”
“那姓顾的如此碍眼,不若就此铲除,也能推给靖王的人,让顾氏一族和靖王就此结仇,实乃一石二鸟的上上之策。”
陆沉冷笑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若死了,承昕岂非要恨我一辈子。”
下面的人听他如此亲昵地称呼太子名讳,各个惊愕不已。
陆沉闭了闭眼,沉声道:“备马。”
“世子爷,这是……”
“迎太子回京。”
第237章 番外(十二)
番外(十二)
京郊外, 一户农家。
简陋的房舍内所有光景一览无遗,连日的阴雨, 让这间小土屋内格外潮湿阴暗。
富贵仔细地在土炕上铺垫了厚厚的棉絮,又铺上两三层柔软的织缎,思来想去,又使唤人把宫里带出来的雪貂取来。
沈眠嫌他事多, 径自在一旁的糙木椅上坐下, 用木棍拨弄了两下烧红的木炭,传来“嘶嘶——”的声响。
火光微晃,映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 是与周遭简陋的摆设格格不入的优雅、美丽。
他微微阖眸, 眼睫映下的倒影勾勒出一丝阴郁, 被他很好地掩饰了, 回眸道:“今夜先休整一宿, 明日再商议入城的事, 你也去安歇吧。”
立于阴影中的高大的身影始终沉默。
沈眠扑哧一笑, 挑眉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就算你是铁打的人,可以昼夜不分地赶路, 马匹也要休息啊, 何况今日损伤惨重, 底下的人总要包扎包扎伤口, 恢复恢复体力的,越是要紧的时候,越是急不得。”
“殿下。”
顾延之抬眸望向他, 视线暗藏锋芒,嗓音听上去却一如既往地温和,仍是上京城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状元郎。
“我以为,殿下应尽早做出决断为好。”
早做决断?是让他和靖王府、和陆沉彻底撕破脸的意思?
沈眠佯作不懂,反问道:“你难道以为孤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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