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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洗尘没有和刘祁搭话,刘祁也没有和他搭话。这个夜晚适合安静走路,两个人的影子被巷口的光拖得长长,月色清淡如水,老旧的暗巷里,一路只有脚步踩上青石板的踏踏声。
    丰乐桥上人虽多,却远比御街少了许多。大多数人都挤在惠仙楼下,竖着耳朵听楼上的谈笑风生。贺洗尘和刘祁保持三尺距离,头戴面具,无人惊扰,突然眼尖地瞥见桥头一个高瘦的男人在人群中团团转,一副无头苍蝇找不着路的蠢样。
    那不是傻明月吗?看来沉舟没找到他,倒让我遇见了。
    不远处的宋严被人一撞,撞上桥边的石狮子。
    还真的有够傻的……
    刘祁也看了过去,眼里闪过狐疑惊诧的神色。
    贺洗尘好笑地侧过身与旁边的刘祁拱手道:“多谢七弦兄带路,在下找到朋友了,就此别过。”
    刘祁摸了下脸上的面具,道:“告辞。”
    就在丰乐桥尾,两人相互道别,转身分道扬镳。
    灯辉月朗,火树银花,两岸远山如黛,酒肆旌旗飘扬,万千烟火轰然绽放,辉照着相背而行的贺洗尘和刘祁。
    *
    宋严自忖自己的运道还是非常好的。家中四世同堂,父亲告老还乡后在当地也是德高望重。他自幼学习四书五经,虽不算天资聪颖,但天道酬勤,也算胸有点墨。后又得明师垂青,三年独山玉,科考入仕。不出意外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做个二三十年的纯臣,期间沉浮尚未可知,大难不死能安然告老还乡的话便在云起或国子监谋个教书先生的位置,安享晚年。
    可今晚崎岖的遭遇让他十分怀疑自己真否能这样顺顺利利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下去。
    人潮涌动,宋严须臾被这波人挤到戏台子边,须臾又被那波人带到街中,漂泊无助,不能自已。好容易终于凭借自身之力挤出重围来到丰乐桥畔,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亏得他脸上的面具没掉,要不然引起轩然大波,他更跑不了。
    当时怎么没抓紧呢!宋严瞧着自己的手心,抿唇暗叹,李公子不知道在哪里?可千万别出事呀。
    宋严本来也收到了惠仙楼请柬,但他生性不喜应酬,恰好李惊风找他帮忙,他一寻思,也就答应了。
    可别好心办坏事!李公子要是出事了,那我……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宋严自责不已,昏头昏脑之间,忽听桥对面有人喊道:“傻明月,总算找到你啦!”
    这个声音……
    宋严猛地抬起头——川流不息的人群匆匆如幻影穿梭,桥尾和他戴着同样罗刹面具的华服少年使劲地朝他挥着手,烟火流光落入水中,映出另一个浮生人世。
    宋严卡了半晌,忽然卸下心中重担,也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高声喊道:“嗯,我也找到你了,俏仙子!”
    哎哟,还会还嘴了。
    隔着面具,贺洗尘也能感觉到宋严满满的笑意,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丰乐桥上,两人在桥中央会合。
    “宋大人,你没事罢?”贺洗尘偷偷摸摸把脸上的面具错开,露出半张白净的脸和一只明亮的眼睛。
    “我没事……李公子也没事罢?”
    “自然。”
    宋严顿时高兴起来,心中的忧虑一扫而光:“我想李公子不是那般迂腐之人,还是别叫我宋大人了,便叫我……”他想了一下,“便叫我「得之」,在下宋严,表字得之。”
    贺洗尘意外地挑了下眉,心想今晚也算共患难了,这傻明月天真直率,轻易就掏心掏肺,还好是遇到他,要是别人,被骗财骗身骗心也不一定。
    “那不易就却之不恭了,我暂时还没有表字,不过师父给我取了个别名「莲动」,得之可唤我莲动。”
    寒山观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授箓入道,像贺洗尘这种尘缘未尽的更别提了,连个正经道号都没有,贺洗尘的师父便一一给他们都取了个别名。此时贺洗尘也没料到,他家那个没读几年书的老李头会直接拿「莲动」做他的表字。
    各式各样的河灯闪烁着温暖的光浮满丰乐桥下的江面,灯上大多有一条纸笺,上面或写着美好的祝愿,或是衷心的祈求。顽皮的小童呼朋引伴,揣着一兜石子把河灯打得摇摇欲坠,被利落干练的小郎君叉着腰怒喝,顿时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啊啊啊!恶阿蕤来了!快逃!”
    “哈哈哈哈!”
    倚在桥边的贺洗尘大肆嘲笑。
    “莲动,收敛一点 ……”宋严颇有几分无奈地提醒眼前这个无聊透顶的家伙。
    “泼他水!”小童们跑都不跑了,蹲下身以手作瓢,把水扬得高高的。
    “欺负人啊!”贺洗尘深觉不公平,袖子遮在眼前,一边大喊,“哇,阿蕤公子又来啦!”
    小童们一惊。
    “不要怕!他在吓我们!”
    转回头来,桥上的两人都找不着影子了。
    贺洗尘仗着没人认得出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得之,时间还早,那便再逛逛?”
    宋严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恰好走到弯曲的树梢后。
    “仗剑轩的戏还没唱完,莲动要去那里看看么?”
    “走起!”
    两人走进热闹的人海,双手抄在宽大的袖筒内,往锣鼓喧天的茶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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