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眉毛、睫毛都是银白的,在人群中扎眼得很,但大家认识十几年,都是老邻居了,谁不认识谁,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哎哟犀小子也来了!花丫头是不是又被宝镜拘在家里抄佛经啦?”陈大娘叫道。
“陈大姐真是神机妙算!”林和犀竖起大拇指。
苦禅寺里只有三个人,穷乡僻壤也没有那么多世俗规矩,乡里乡亲的,整个玉壶村都知道贺洗尘把林和犀与贺时晴当儿子女儿在养,哪会生出龌蹉的想法。
当年贺洗尘也想过把贺时晴送到村子里,但这姑娘也是机灵,嗓门又大,嚎起来要人老命,也就不了了之。说到底,民风彪悍,有些人家还想让贺洗尘还俗,当个如意郎君。幸好他会个一招半式,不然早就被人一闷棍敲晕直接送入洞房了。
现在种种地、卖卖菜也好,闲暇时指导两个小孩习武,安贫乐道,生活也算充实。
贺洗尘舀了一瓢清水将沾着零星泥土的手冲洗干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扔到林和犀怀里:“给!下次再忘了就晒去吧!”
他嘿嘿笑了几声,坐到贺洗尘身后的台阶上,用手指蘸了点白玉药膏抹在脸上。不一会儿,红彤彤的热意都消了下去。
“小白和阿蔹琢磨出来的东西还挺好用。”贺洗尘低声嘟囔,一边结账 。
“宝镜,我和你说,最近岐枝馆好像要重开四年一次的黄金比试!”林和犀不知道从哪打听来这些消息,“你说咱们要不也去凑凑热闹,我和小花练了这么久的武,也到时间闯荡江湖了!”
他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嘴里“咻咻”地好像在耍剑。
“一百年了啊。”贺洗尘择菜的手一顿,颇为感慨。上次早了一百年,怎么这次却晚了一百年?
一百年前他在这里遇见臭不要脸的武林盟主,邪魅狂狷的魔教教主,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剑客,还有默默跟在他身边的丫头。一百年后,斯人已逝,他故地重游,终究形单影只。
“什么?”林和犀低下头,不解问道。
他摇了摇头,旁边的陈大娘却插话道:“小师父,那岐枝馆可去不得!”
“我七舅姥爷年轻的时候就在江南的回生堂当跑堂的,哦,那个回生堂啊,就是天下第一医馆,大家都知道的……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时常跟我唠嗑,说每到中秋节,回生堂的生意就特别好!那些个跑江湖的,为了岐枝馆的黄金,个个都不要命叻!”
陈大娘挑着眉毛,指手画脚,绘声绘色。
林和犀谦虚问道:“那几十年前岐枝馆为什么突然停掉这个比试?难道是没钱了?”
“小孩子不知道了吧?”陈大娘脸上满是得色,笑道,“听我七舅姥爷说,岐枝馆最鼎盛的时候,不知道打哪杀出来两个雌雄双煞,跟当时的武林盟主,华山派,还有咳……”她压低了声音,“魔教教主都是结拜兄弟,这几个人啊,只要岐枝馆一挂出百两黄金,每次都让他们得了!”
“这再大的家财也不能这么败啊!唉——”陈大娘长叹一口气,林和犀也跟着叹了口气。
“所以啊,岐枝馆没钱了,也不敢搞这个四年一次的比试。”
贺洗尘神情古怪,他怎么不知道富可敌国的岐枝馆让他们败光了呢?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突然驻足在菜摊前,听了陈大娘的话说道:“咦,这和我《江湖奇行录》里记载的不一样哎。”这人五官深刻,颇有异域风情的脸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穿金戴银,与菜市场格格不入。
陈大娘剽悍得很,可不怕他,叉起腰凶巴巴道:“不是这样,那是哪样?我七舅姥爷也算半个江湖人,我这是家学渊源!你懂嘛?话就撂在这里了,我陈西施这辈子可还没说过半句假话!”
蔺百晓哪晓得市井妇人的牙尖嘴利,被凶得连连后退,抹了一把脸。
“姐姐姐姐!您消消火!”
“谁是你姐姐!”陈大娘手一甩,“老娘还年轻着呢!”
“是在下错了,是在下错了,行么?”蔺百晓无法,只能连连致歉。
“陈施主还是放过这位兄台吧。”贺洗尘看他实在可怜,出声解围。
陈大娘这才哼了一声:“看在宝镜小师父的面子上。”
林和犀朝蔺百晓招了招手,腾出一半位置给他:“这位兄台——”
“在下蔺百晓。”蔺百晓也不在意台阶的尘土,更没对满身白的林和犀露出惊异之色,一屁股坐下便抱拳说道。
“爽快!在下林和犀,这个光头叫宝镜,旁边这位可不得了,菜市场之花,陈西施!蔺兄,你知道岐枝馆是怎么回事?”林和犀一边问,一边笑嘻嘻地给翻白眼的陈大娘拱手。
“我倒要看看我哪里说错了!”她赌气地凑了过来,贺洗尘也转过身,颇感兴趣地竖起耳朵。
这俩人为了听个故事,连生意都不做菜都不卖了。
蔺百晓被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却也不怵,镇定说道:“话说一百年前,确实有一对名震江湖的雌雄双侠现身江湖,那女的,便是回生堂第一任堂主。无人知其姓名,连她的身世也无人知晓,大家都尊称她一声「大掌柜」。”
“大掌柜的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虽然武功平平,但却无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再说那男的,”蔺百晓一双眼珠子转了一圈,“知道「长生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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