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贺洗尘的手蹭了蹭,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落下:“莱修, 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深爱的人可以一下子就说不爱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贺洗尘, 血红的眼珠里满是悲伤。
这哪能说为什么?要如何说为什么?究其原因, 也只是不够爱而已, 不爱了而已。
贺洗尘听着朱丽叶在他的肩头啜泣,只能轻轻拢住对方。
***
尼古拉和朱丽叶的初次见面,是在一次假面舞会上。她用红色的颜料在自己脸上画满从书上翻到的古老神秘花纹,在其他人讶异的目光中抬头挺胸地走进舞池。
那个时候伪装成吟游诗人的尼古拉恰好路过这个闭塞的小乡村,他彬彬有礼地拒绝所有女孩儿的邀舞, 径直走到朱丽叶面前伸出手:“要来跳一支舞吗?”
朱丽叶心里慌张面上却稳如老狗地握上那只手。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舞会, 平时她一直关在画室里琢磨田野的色彩, 流星的轨道, 哪有闲暇分神?
“你知道你脸上的花纹是什么意思吗?”尼古拉隔着铁质的面具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很喜欢。”完全不熟悉舞步的朱丽叶不小心踩上他的脚,脸上却还故作从容,“痛吗?”
“不痛。”
尼古拉的回答让她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你的掌心很热。”年轻的吟游诗人的声音仿佛吟唱咏叹调华丽,让朱丽叶的耳朵有些发痒,她抬着头凝望他的双眼:“因为我很紧张。”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这句话的可信度听起来不太高。
“你的掌心很冰。”
“因为我也很紧张。”尼古拉轻笑,带着朱丽叶沿着舞池转出一个又一个优美柔和的圆圈。
那是一切悲剧的来源,源于一支美丽翩跹的舞蹈。
*
怎么会这样呢?
偶尔清醒过来的朱丽叶一边在画板上调色一边思考,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人类会衰老,可吸血鬼永远是年轻的样子,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对等。从她妄图永远和尼古拉在一起时,美好的舞曲已经走向落幕,包裹着苦杏仁的糖果外衣开始融化。
尼古拉没有爱过她,他只是爱着拥有体温的人类。
朱丽叶的手一抖,笔尖在画布划出一道出格的墨蓝色。她连忙擦去忍不住掉落的眼泪,红着眼眶换了张空白的画布。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门微微开了一条缝,精致帅气的年轻人探进一个脑袋,笑道:“朱丽叶,我们去钓鱼!”
在她浑浑噩噩的时候,这个少年宛若一道金色的阳光冲进她的世界,带来整个世界的生机。
莱修……
朱丽叶曾经答应画一幅星空送给尼古拉,然而二十年了,这个承诺仍旧没有兑现。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愿意想起,但现在,是时候把所有的怨恨、不解和爱意都掩埋在风中。
***
奥菲利亚在法斯特待了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家里一封信,最近连教堂里的克劳狄斯大主教也寄来一封信,信上写着她成年礼将近,希望她快点回去。
克劳狄斯大主教是她出生时为她洗礼的教父,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甚至比父母还要体贴上几分。奥菲利亚琢磨着也确实该回去了,回家之前跑到贺洗尘和默里面前,邀请他们参加自己的成年礼。
“行啊,你走的那天我可以搭个顺风车吗?”贺洗尘摘下灰蓝色贝雷帽戴到她头发上,“我恰好也要进城一趟。”
奥菲利亚拍了拍帽子,问道:“回家吗?”
他沉吟了一下:“算是吧,给朱丽叶送信。参加完你的成年礼,我们也打算离开法斯特了。”
“要搬回安律尔住?”奥菲利亚的眼睛瞬间放出期待和喜悦的光芒。
“不是,我和朱丽叶还有约翰先生要去北边看看。”贺洗尘笑道,“到时候会给你们寄信。”
默里问:“不回来了?”
“大概不回来了。”
“珍重。”
“珍重。”
两人轻描淡写地道别,奥菲利亚却急得直跺脚:“不是,以后我们可以去找你啊!”
“那有点麻烦,一般人我都拒绝的,但是你们的话——要提前给我消息呀,我才能给你们准备房间。”贺洗尘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
奥菲利亚有些不舍,又有些羡慕,她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兴许明年她就会嫁给某一个贵族,为生下家族继承人而努力。这一个月可能是她最后的自由。
一切都为了家族的荣耀!
为了家族的荣耀。
为了家族的荣耀……
去你妈的荣耀!
为什么她读书会被人嘲笑?为什么她一定要臣服在男人之下?为什么她必须为那种肮脏不堪的荣耀献出生命?
可能是因为好友在场,朗朗乾坤突然赋予她前所未有的勇气,奥菲利亚抓住贺洗尘的手腕,沉声道:“莱修,我要是身无分文找不到地方可以去了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
贺洗尘笑了笑:“你好像要去干什么大事?……只要你来找我,我必定扫榻相迎!”
奥菲利亚的鼻子泛起酸楚,她将贝雷帽压得低低的,遮掩住发红的眼眶:“我先走了,明天我来接你。”
“等一下!”默里叫了她一声,取下黑铁十字架塞到她手里,“不要意气用事,慎而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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