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把着库房,”苏伟虎着脸道,“银钱的事儿都是账房和王钦他们看着的,现在又有专门的司库,我顶多帮主子看看账本——”
张保还想再说,却终是咽下了。
这事儿若真论起来,苏伟还确实是冤枉的,从正三所到四爷府,他从没坐过大总管一类的职务,只要有人能用,他一准儿推脱出去。只主子不准他一味躲懒,下头报上的账册,都让他帮着看,有什么话也都让他代着办。
这么多年下来,苏培盛的名头是太响了。所有奴才都只当他是王爷跟前最受宠的太监,甭管是什么职位,只要他张口了,就是他说了算。
结果到最后,苏培盛的一味躲懒在后院主子眼里是一点用没有,反倒顶了王钦几个,成了手把重权的头一号人物。其实,怪来怪去,还是因着他们主子的一心宠爱,这份疼宠甭管怎么遮掩,到底闪了不少人的眼睛。
“福晋也不是要手把手地捂着库房,底下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张起麟开口道,“只不过这总要有个做主子的章程,这事儿说不准还得王爷出面才合适。”
苏伟扁了扁嘴,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四阿哥回到王府时,他们家苏公公正大字型趴在床上。四阿哥自己换了衣服,吃了点心,喝了茶,又洗了澡,苏公公还是那个姿势。
“这是怎么了?”四阿哥把苏伟往里头推了推,“给爷让点儿地方,又谁惹到你了?还是你那铺子有人找麻烦了?”
苏伟没搭理他,只伸长了手脚把床占住一大半,四阿哥推他,他就踹回去。
“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四阿哥探手进去掐他腰上的肉,“小时候还给爷盖盖被子,拉拉帐子,现在爷都天天自己伺候自己了,你还给爷甩脸子?”
苏伟哼了一声,收回手脚,脸冲着床内,闭上眼睛。
四阿哥看了他半晌,到底没追根究底,拽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被踹了一脚,还暗暗笑出声来。
小时候,这人伺候自己事事精心,恨不得整个晚上将被子压在他身上。如今两人关系不同了,才渐显出骄纵来。冬天要睡在床里,夏天睡在床外,冷了就把被子抢来裹得像只蝉蛹,热了就一脚把他踹出老远。因着这个,张保几个将他床下的脚榻加了层厚厚的毛毡子,就怕他们主子被踹下床时摔坏了。
但扪心自问,四阿哥是最喜欢苏伟这般任性的,每个晚上看到这人舒坦地睡在自己身边,是脱了一天的尔虞我诈后,最让他放松的时间。到底老天对他不薄,若没有碰到这人,他大概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倾心相付是何般美妙的滋味。
一夜好梦,清早醒来,包茂才那码子事儿就被苏公公当个屁放出去了。左了,他跟福晋是不太可能和平相处的,就算是真的架空了人家也架了这么多年了,再怎样还能倒回去不成?
四阿哥天没亮就进宫上朝了,苏伟这边收拾妥当后,准备快刀斩乱麻,赶着四阿哥还不知情时,把事情解决了。
王府中,东路南角有一溜暗房,奴才们从这经过都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只因这屋里总是时不时地传出哀嚎声。
苏伟推开暗房的门,兆佳氏恩绰迎了上来,昔日东三所陪伴四阿哥读书的八位哈哈珠子,只有自己和纳穆图、佳晖还留在四阿哥身边。原本,他在兵部任个闲职,后来王府分配属官,他与佳晖一样,得封三品一等护卫,渐渐开始专管暗房刑讯一事。
“苏公公,”恩绰冲苏伟拱了拱手。
苏伟低头回礼,向监房内看了看道,“这几天有没有新人进来?”
“有,”恩绰指了一个倒在草堆上的男人道,“是个粗实的杂役,借着打扫正院的机会,偷摸进了王爷的书房,正四处翻找时被咱们抓个正着。”
“他招供了吗?”苏伟背着手站在铁栏前。
恩绰抿了抿唇道,“没有,他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如今看来,也是快不行了。”
两人正说着,原本伏在草堆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一跃而起,向栅栏扑过来。
“苏公公!”恩绰一把拽过苏伟,那人撩到一点袍摆,还怒吼着紧抓不放,另一只手里握着根一头磨尖的草棍,凶狠的目光里恨不得当场给苏伟放血才甘心。
“你找死!”一旁的守卫一鞭抽过来,打在男人的手腕上。
恩绰眉头一皱,呵斥道,“住手!伤到苏公公怎么办?”说着将苏伟的袍摆从那人手里拽出来,又拉着苏伟向后退了几步。
苏伟蹲到地上,与那人对视了半天,叹口气道,“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当什么探子呢。看你在这里熬着也是遭罪,不如帮我一个忙吧。回头清明时节,我也让人给你烧点买路钱,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包茂才被萧二格放了,没进那暗房的门,却也让他吓掉了半条命。好在,他把罪过都推到了一个嬷嬷身上,半点没透出福晋的意思来。即便他们怀疑,也没证据敢指摘主子。
“说到底,那苏培盛再怎样受宠,也不过是个没根儿的奴才罢了!”想到这儿,包茂才还暗暗地啐了一口,只要他靠紧了福晋和三阿哥,迟早一天,把这帮人都踩在脚底下。
“包管事,”一个小厮跑进排房里,“苏公公叫奴才们都到暗房外头去呢。”
包茂才皱了皱眉,心想这些人又耍什么幺蛾子,强自撑起还有些发软的腿,跟着小厮往南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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