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伟挪了挪站麻的双脚,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正说着,十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吕瑞,弯着眉眼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对苏伟道,“苏公公最近又甚少来宫里了。前些日子,奴才跟着主子去西来顺,也没能见到苏公公。”
“实是不巧,”苏伟撑起笑脸应道,“最近我们王府事忙,咱家一直未得空出门。下次,若十四爷再想去西来顺,吕公公可派人通知一声,咱家一定早早准备好——”
“苏公公可真是个左右逢源的能人啊,不仅备受雍亲王重用,连十四爷都兼顾着,”一个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声音在吕瑞身后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八爷府的太监总管,荣安。
荣安跟着八阿哥的时间并不长,年纪比吕瑞还小些,却很得八阿哥重用,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少年独有的傲气。
近两年,苏伟很少跟四阿哥进宫,即便等在日精门外,也总有小太监围绕着,甚少跟荣安接触。今日也不知怎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太监总管竟自己找到苏大公公的头上了。
邓玉看向荣安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吕瑞却是双眼冒光,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架势。
眼见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苏伟直了直身子。他虽然年纪比吕瑞几个大些,但没有一点其他太监那样驼背探肩的迹象,深蓝色黄莺补服穿在他身上,自带了一股淡然威势。就像很多人说过的,苏培盛在很多时候,实在不像个奴才。
苏大公公往前走了两步,围拢的小太监们自主往后退了退。苏伟眉眼一掀,轻飘飘地抬起手,指向昂起下巴的荣安道,“你,是哪家的?”
在苏伟身侧的吕瑞猛地打了嗝,苏伟转头看向他,一脸无辜地道,“这孩子脸生得很,咱家没什么印象,你认识吗?”
邓玉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小声道,“苏公公,这是伺候八贝勒的荣公公,荣安。”
“哦,”苏伟做恍然状,随后看向变了脸色的荣安,竟满是怀念地道,“这孩子说话的语气,咱家好像很多年没听过了。上一个跟咱家这么说话的,是谁来着?”
吕瑞捧着一个八卦之心凑到苏伟身旁道,“是谁啊?”
“咱家年纪大了,让咱家好好想想,”苏伟理了理袖子,随即一拍巴掌道,“哦,想起来了,是个姓何的公公,曾经也是位伺候皇子的大太监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吕瑞无视邓玉鄙夷的目光,继续刨根问底儿。
“只可惜,”苏伟的眼神冷了下来,落到荣安身上时竟像柄淬了毒的匕首,让人不寒而栗,“他被咱家一枪崩死在了路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二月的天还带着冬末的寒凉,一股冷风卷过甬道,侯在日精门外的公公们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荣安铁青了脸色,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衣摆。
谈起苏培盛这个人,雍亲王几十年如一日的看重纵然让人歆羡,但这人近乎传奇的晋升之路才是让小太监们百般崇拜尊敬的主要原因。
苏培盛由无品晋为八品,是因为他公然违背太医嘱咐,私自为身患疟疾的四阿哥喂食米汤,保下了四阿哥一条命,孝懿先皇后亲自下旨晋封的。由八品晋为七品时,这位苏公公又是冒着大不韪,救下了刚出生的四爷府大格格。而由七品晋为六品则更为传奇,这位苏公公在跟着四阿哥随驾北征噶尔丹时,独自一人勇斗敌军细作,康熙爷亲自下旨嘉赏,此等殊荣就是梁九功、顾问行都没有享受过的。也因此,苏培盛这身黄莺补子的份量,是其他人轻易比不得的。
就说近几年,苏培盛虽然甚少在宫中出现,行事也低调了许多,但雍亲王府有难时,总能看到他的影子。良乡庄子遇袭,苏培盛带着几个小丫鬟调虎离山,救下四爷府的一干女眷。四阿哥猎园遇刺,苏公公鸣枪示警,纵马相救。四阿哥身患时疫,守住雍亲王府大门的还是这位苏大公公。此等胆略计谋,就是老一辈的大太监们谈论起来都不免交首称赞。
而更引人好感的是,这位苏公公待人和气,心胸宽宏,处事坦荡。虽然在雍亲王面前,苏培盛是头一份,但其他伺候四阿哥的太监们,只要忠心事主,在王府里总有一席之地。同受重用的张保、张起麟与苏培盛更是好的跟亲兄弟一样。不过,宽宏并不代表怯懦,这位苏大公公有多不好惹,在场的人都心中有数。
一心找茬的荣安总是底气不足,被人拽住了衣摆,只好硬生生咽下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板起脸色走到了一旁。
苏伟并不真正在乎荣安的挑衅,只是他很奇怪,八阿哥身边的人怎会突然如此鲁莽?
“苏公公,”邓玉出声提醒,“梁公公出来了!”
梁九功捧着圣旨,在一众奴才的跪拜下,带着颁旨仪仗出了日精门,直往宫外而去。随后,上朝的宗亲大臣也陆续走出了乾清宫。
苏伟侯在门柱旁,看走出的朝臣们或低语交谈,或紧皱眉头、步履匆匆,肃穆的神情带着一阵萧瑟,让苏伟在微凉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四阿哥走了出来,苏伟连忙走上前。四阿哥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天这么凉,你怎么不找个手炉捧着?”
“我不冷,”苏伟搓搓袖口,凑到四阿哥身边,“我刚看到梁公公颁旨去了,你们上了这么久的朝,皇上是下了什么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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