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齐世武又被卷进了甘肃火耗银亏空一案。俱左都御史赵申乔、户部侍郎噶敏图审查,齐世武于甘肃巡抚任内,受布政使觉罗伍实火耗银三千六百余两。同时,甘肃众多官员被牵涉其中,纷纷照律革职枷责。此一番,将太子对西北军权的控制尽皆拔出殆尽。
三月,康熙爷又奉太后住进了畅春园,太子也从毓庆宫搬进了无逸斋。
因南山集与江南科场的连番动荡,民间不少有复汉人天下之心的文人学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康熙爷一连接了几份奏折,对于除之不尽的反清之风十分头痛。而最后一封竟是几位学官联名上奏,请圣上恩准太子南下,主持重开恩科,以平息学子之怒气。
桌上的茶碗被一扫而落,梁九功慌忙下跪,康熙爷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缓慢站起身道,“摆驾无逸斋!”
同一时间,四阿哥带着苏伟住进了圆明园。
夜色降临,两人爬上了屋顶,看满天繁星。
“第一次跟你看星星,我被打了个屁股开花,”苏伟枕着自己的帽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挨打时我就在想,等我熬过去了,一定做个规规矩矩的太监。”
四阿哥闻言一声轻笑,侧过身子捏了捏苏伟的脸蛋,“若是皇额娘在天有灵,恐怕会怨自己当时打得轻了。”
苏伟扁了扁嘴,伸手在星星间比划了两下,“这些星星看起来离得近,实际上离得很远呢。”
四阿哥抬起胳膊抓住苏伟的手,一颗流星在两人掌间划过,“不远了,就快接近了……”
流星划过的窗棂,一个单薄的身影正跪在九五之尊的脚下。
康熙爷把奏折摔在胤礽跟前,质问的嗓音都带着丝丝颤抖,“这,这就是你打的主意?你心里还有没有大清的天下?”
胤礽匍匐在地砖上,一声未吭。
“好,好,”康熙爷挥开梁九功的手,原地转了两圈,“你是不是以为朕当真会怕了那些兴风作浪之人?你是不是以为,除了你,再没人能平息江南之乱?”
胤礽缓慢地支起身子,眼眸中没有一点光彩,“儿臣有罪在身,本就不堪此等重任,更不曾寄期于此。事到如今,儿臣任凭皇父处置就是。”
康熙爷皱起眉头,死死盯住胤礽波澜不惊的面容,片刻后,忽而恍然道,“你在,恨朕?”
胤礽抬起头,嘴边竟带了一丝浅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儿臣从不敢言恨……”
三月初七,晨
圣上御笔朱书谕诸王、贝勒、贝子、大臣等,“前因胤礽行事乖戾,曾经禁锢。继而朕躬抱疾,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朕在众前,曾言其似能悛改。伊在皇太后、众妃、诸王、大臣前,亦曾坚持盟誓。想伊自应痛改前非,昼夜警惕。乃自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久隐忍,不于发露,因以其有望悛改。然,今观其行事,即每日教训,断非能改者。朕今年已五旬有余,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太宗、世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今将太子胤礽,废黜禁锢,待吉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为此特谕!
第320章 何等人
康熙四十七年
三月十二,无逸斋
四阿哥迈进内室时,胤礽正闲适地靠在软榻上,手中一卷经册,身上没了制式繁重的蟒袍,只披了一件灰色短褂,炕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茶碗间还飘着淡淡的茶香。
引着四阿哥进门的太监安怀,先一步开口道,“启禀二阿哥,雍亲王到了。”
四阿哥瞄了一眼身前的太监,神情颇为冷淡。
胤礽闻声抬起头,冲四阿哥淡然一笑,“老四来了,快坐下。”
“弟弟来看看二哥这儿缺什么不缺,”四阿哥拱手行了一礼,坐到软榻另一侧。
皇上下旨废太子,无逸斋内,太子昔日的用什俱被收回内库,胤礽又是戴罪之身,没有俸禄爵位,如今无逸斋的陈设是连普通皇子都不如了。
“有劳四弟费心了,”胤礽缓慢地坐起身,给四阿哥倒了杯茶,“在这宫墙中,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二哥能有本书,有碗茶,就心满意足了。”
安怀小心地凑上前捧起茶壶,讨好地冲四阿哥道,“奴才去给王爷换壶新茶。”
四阿哥没有理会安怀的刻意谄媚,待安怀退出屋门,才对二阿哥道,“这个太监看起来可不是个安分的。”
“一个奴才而已,能做事就行了,”胤礽浅浅一笑,一手撑在额头上,“这几日,朝上很热闹吧?”
“是,”四阿哥抿了抿唇,“虽然皇阿玛的旨意很坚决,但三公九卿间还是有不少为二哥说话的。”
胤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只是些惯于维护旧制的声音而已。其实,只要储位定立,是谁在那个位置,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差别。”
胤禛转头看向胤礽,视线略略低垂,“四弟有一事一直不明,现今,想问问二哥。”
胤礽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四阿哥继续道,“索相身死,托合齐几人再难以掌控,二哥应该不是头一天知道,又何故被连累至此?既然可以安排噶礼、张伯行互参一事,何不壮士断腕,保全自身?毕竟二哥身在储位三十余年,一直深得民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