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往椅子上一靠,把经书搭在脸上,慢慢阖了眼。
苏伟举着毛笔在账本上戳,心上跟漏了个窟窿似的,哗啦啦地往外淌血,“就那么一个破园子,修起来没完没了的,一共也没几个人住,你是能出租啊,还是能变现啊?一年几万两、几万两的花,盛京那边的庄子,收成还年年都不好!一定是那些管事的又糊弄我,你们等我倒出功夫来的,吞了多少都让你们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对,让他们都吐出来,”四阿哥还闭着眼睛,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句。
被打断的苏大公公支起脑袋,气哼哼地冲四阿哥翻了个白眼,又低头冲账本使劲。
西配院
耿氏的屋子里,弘时坐在圆桌后吃着点心,时不时抬头偷瞄一眼自己的额娘。
年氏注意到弘时的目光,冲他温和地笑了笑,转头劝说耿氏道,“你就别跟孩子生气了,弘时才多大,你冷着脸该吓到他了。”
“就是吓一吓他才好,”耿氏少有地面色清冷,手上绣着帕子,全不往弘时那儿看上一眼,“因他身子不好,平时我都纵着他,哪成想连句话都说不利落。”
“好了,好了,”年氏拍拍耿氏的手臂,回头看看外头等着的小太监,“贾进禄教出来的这些小太监我看着都不错,哪就非小书子不可了?再说,钮祜禄氏惯常就让弘盼跟苏培盛亲近,小书子就算到了你这儿又能起多大作用?再说,都是皇家的子嗣,难不成还真靠个太监在王爷跟前露脸了?”
“唉,”耿氏放下手里的绣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瞒侧福晋说,弘时非嫡非长,我又不如钮祜禄氏会钻营,在王爷跟前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你再看弘时那软软弱弱的样子,我哪能不操心呢。”
“看你说的,弘时哪里软弱了?”年氏冲吃完点心的弘时招了招手,将跑过来的小人抱进怀里,“我看弘时就很好,聪慧懂事,他现在年纪还小,非要那么惹眼干什么?你看钮祜禄氏和福晋时不时剑拔弩张的样子,弘盼和弘昀若真的起了龃龉,你以为王爷能高兴?”
耿氏浅浅一笑,冲嬷嬷招了招手,将弘时领出了屋子,回头又对年氏道,“我跟侧福晋说话也不绕弯子了,虽说后宅女眷不宜过问政事,但咱们都是一家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年家几位大人都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侧福晋对于王爷在前朝的事儿想必也比妾身清楚。这眼下不比以往,若是哪日天陵崩,咱们王府就等同于一下落到了悬崖边,要么米分身碎骨,要么一步登天。”
年氏微微低下头,耿氏继续道,“妾身自己是死不足惜,可弘时还小,无论如何,妾身都希望他能有个好前程。”
“姐姐的话,我明白,”年氏轻抿嘴角道,“不过,姐姐也不用过分担心。王爷不是普通人物,如今太子被废,大阿哥被圈禁,他却依然屹立朝堂,身份也远超八贝勒之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府宅亲眷落入烈火烹油之中任人鱼肉?我相信,最后无论形势如何,王爷都一定能护得王府周全,让孩子们平安长大。”
“侧福晋说的是,”耿氏眉眼稍弯,“是我杞人忧天了……”
四月二十日,淑惠太妃甍逝,太后伤心欲绝,康熙爷下旨辍朝三日祭奠太妃。
翌日,四阿哥、福晋一起进宫服丧,万岁爷也一大早就至灵堂祭酒。
宫中丧仪最是繁琐,跟张起麟打赌输了的苏大公公气鼓鼓地跟在四阿哥身后。
晌午时分,刚刚听完祭文的四阿哥带着苏伟还没走下台阶,就见魏珠领着两个小太监急急惶惶地赶来,“奴才给王爷请安,万岁爷急召王爷去乾清宫见驾。”
四阿哥眉头略略一动,与苏伟对视了一眼,转身往乾清宫走去。
苏伟看左右没人注意,凑到魏珠身边,压低嗓音道,“万岁爷急召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啊?魏公公有消息就透漏点儿,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这个,”魏珠偷瞧了四阿哥一眼,四阿哥也没看他,径直往前走。苏伟又捅了捅魏珠,朝他努了努嘴。
“唉,”魏珠低声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不肯说,实在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万岁爷早起去太妃灵前奠酒,回来时神色就不大对。我们本以为是担心太后身体,没想到刚刚突然发了火,然后就急召王爷过去。”
苏伟心里莫名地有些七上八下,回想一下,他家主子最近应该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儿吧。
第346章 烫手三山芋
康熙四十八年
四月二十一,乾清宫
四阿哥走入偏殿,康熙爷正斜倚在龙榻内侧,敬事房总管顾问行站在一旁伺候着。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四阿哥俯身行礼。
“起来吧,”康熙爷捏了捏手上的佛珠,神情倦怠,“召你来,是有件事儿让你去办。”
“请皇阿玛吩咐,”四阿哥低下头。
康熙爷接过顾问行递来的安神茶,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淑惠太妃身故,太后本就甚感哀戚。今晨朕至太妃灵前祭酒,竟发现灵堂一应陈设,摆供祭品皆十分粗率。这般应付行径,使朕如何对先皇,对太后交代!”
四阿哥轻蹙眉头,康熙爷继续道,“你即刻去往灵堂,整理供品陈设,查明是哪些人督办此事,逐一向朕回奏!”
“是,儿臣领命,”四阿哥并未多言,领了差事直接退出了乾清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