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屋外
夜色已深,傅鼐攥着马鞭在二院门外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抻着脖子往还亮着一点烛光的窗口望去。
刚烧了一大锅热水的张起麟,拎着茶壶从小院厨房里走出,看见傅鼐焦躁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迎了上去道,“我这刚煮好的水,你也别着急了,到我们屋里歇歇吧。”
“怎么能不急呢?”傅鼐晃了晃手上的马鞭,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我们出了京就往这儿来了,连圆明园都没进,福晋那头跟着个空仪仗走了一路,这今晚再不回,明天福晋问起来可怎么好啊。”
“多大的事儿,王爷还不兴有点急差?”张起麟拎着茶壶,一脸悠闲,“你就听我的,该歇就歇,该睡就睡,王爷今晚是一准儿走不了啦。人家屋里正热乎着呢,你在这儿就算把地转出窟窿来,也是于事无补啊。”
“可——”傅鼐怀着仅有的一点希望,指了指窗口道,“那不是还亮着灯吗?兴许我再等一等,王爷就出来了。”
“哎哟,我的大兄弟啊,”张起麟同情一笑,腾出只手来拍了拍傅鼐的肩膀道,“就因为现在还没人熄灯,那屋里才是热火朝天呐。你这媳妇都娶了的人,还不明白这种事儿吗?”
傅鼐干干地抿了抿嘴,手上的马鞭无力地垂下,最终抬起手冲张起麟拱了拱道,“那今晚就打扰几位公公了。”
“哎唷,这算什么打扰啊,”张起麟开了院门,带着傅鼐往厢房走,“我们这房子多得是,被褥都新换的,你们且安心歇下,明天早点儿起就是了。”
这一夜,小院的人似乎都睡得很沉。
只是天快亮时,四阿哥叫了热水。早有准备的两位张公公抬了木桶进屋,卧房里灯火通明了起来,四阿哥也在这时,才发现苏伟那条惨不忍睹的腿。
农庄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趴在床上酣睡的苏大公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腿到底折腾了多少人。
早早就起床的傅大统领,来来回回地找了两个大夫,四个正骨师傅,抓了三服药,最后眼看着天又要黑了,四阿哥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傍晚时分清醒过来的苏大公公,对着自己涂了三四层膏药的腿无语了半天,最后干掉了半盆小米粥,倒头又睡了过去。
八月初一,彩霞园
晌午时分,门房领了十阿哥进门,九阿哥正提了温好的酒出来,“我就知道你今儿会来,早早吩咐厨房烤了羊肉,咱们兄弟今天也借人家的光好好乐一乐。”
十阿哥倒是出乎意料地淡定,神秘兮兮地冲九阿哥一笑道,“弟弟今日确实是来找九哥乐一乐的,不过,倒是用不着借人家的光。”
“哦?”九阿哥眉梢一扬,笑着把酒壶放下,“今儿皇阿玛驾临圆明园饮宴,四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从京城出来就带着仪仗。我昨儿听说都直替他臊的慌,难不成你不是为这事儿来的?”
“嘿嘿,九哥以往最是了解我,不过今天,你可真猜错了,”十阿哥横刀立马地往九阿哥身前一坐,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递到九阿哥眼前,“看看吧,这才是咱们那位四哥,最大的笑料!”
恩泽园
八阿哥与鄂伦岱漫步在水榭边,手中也拿了一叠文稿,嘴角却是微微扬起,“还是王鸿绪大人有先见之明啊,这明史稿一旦呈上去,官复原职就是指日可待了。当初因为群臣保奏一事,连累王大人被削官去职,我这心里着实不好受啊。”
“贝勒爷心系下属,实是臣等之福,”鄂伦岱背了手,面上也带着笑意,“其实王大人早先就有准备,去职之后便暗中带走了明史余稿,经这几年的填补润色,明史全卷已经初成。之所以选择此时呈上,也是为了助贝勒爷一力,灭灭某些人的风头。”
八阿哥浅笑一声,将手中的文稿轻轻抹平,“倒是让王大人为胤禩费心了,皇阿玛给的风头,也不是咱们想灭就能灭的。不过,王大人还是挑了个好时候,我听说,蒙养斋那边已经将新编的历法、算学呈给了皇阿玛。”
“哦?”鄂伦岱眉梢一扬,神情略变,“贝勒爷不提,微臣倒真疏忽了诚亲王这头,自打他接手主持蒙养斋算学馆,这几年一直沉溺于编写新历,臣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朝上的权力纷争呢。”
“三哥这个人啊,”八阿哥缓缓地吐出口气,“他没有四哥的成算,没有大哥、二哥的势力,撞了几回南墙,也算学了乖。不过,他可不是个甘于舞文弄墨的闲人雅士,这人是个真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主持蒙养斋,身边聚集了大批文人儒士,即便一时在朝上不显,只要有股东风,他就能借势而起。而这次的新历算学,也算他们多年的大成之作了,只要过了皇阿玛的眼,日后说不准就是千秋之功啊。”
“原来如此,”鄂伦岱低了低头,“也是臣等疏忽了,不过贝勒爷放心,咱们有明史在手,怎么也不会在诚亲王前落了下乘的。倒是雍亲王和十四爷那儿,微臣还有些担心,今日万岁爷驾临圆明园,也是十四爷陪同前往的。这对兄弟,如今倒成了皇上眼中的红人了。”
“四哥和老十四嘛……”八阿哥轻笑一声,将鄂伦岱引进凉亭内坐下,“前些日子,皇阿玛突然加强了畅春园守备,隆科多又里里外外地清查了良久,咱们安插的人马也多少损失了些。估摸着是皇阿玛的疑心病又犯了,老十四就是那时候进的畅春园,看起来,皇阿玛倒确实信得过他。至于四哥嘛,在皇阿玛那儿就难说了。不过,我目前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和老十四一时半会儿还栓不到一根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