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都跑哪儿去了?不是说皇上没出养心殿吗?”
苏大公公一路嘟嘟囔囔的,小心地掀了东暖阁的帘子。
暗沉沉的暖阁里竟真的有人,被奏章堆满的书案后头,一人斜靠着背椅,似乎睡得很熟。
“怎么就这么睡了?张保、张起麟都死哪去了?”
苏伟蹑手蹑脚地进了门,从榻上拿了毛毯,走到了书案前。
毛毯落在熟睡的人身上,紧皱的眉心微微动了动。
一根手指压在了那隆起的眉头上,几乎不用睁眼,雍正爷就知道这胆大包天的是谁。
“天天皱眉,小心回头皱出一脸褶子……”
“皱出褶子又怎样?反正也没人看。”
睡着的人睁开了眼,将身前的人拉到怀里,“怎么?终于舍得来瞧瞧你家爷了?”
“干嘛说的可怜兮兮的……”
被人揽进怀里,坐到腿上,苏大公公还有些别扭。
“这殿里怎么没有人啊?张保他们呢?”
“朕让他们都出去了,人多总烦得很,想清静些……”
这话里间透着藏也藏不住的疲惫,纵使苏伟心里还有千般思绪,这时候也盖不过那层层叠叠的心疼了。
眼见着天黑下来了,张起麟壮着胆子,在心里鄙视了借口‘敬事房有事’就一去不回的张保一万遍,自己端着烛台进了殿门。
东暖阁的帘子还密密实实地遮着,张起麟抖着手去掀,生怕再听到下午时的雷霆万钧,连眼睛都没敢完全睁开,却不想帘子开了道缝,里面却不只君王一人。
“诶哟!”
张起麟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忙往后退了退,又把帘子重新挡好。
殿外已日落西沉,殿内只捧着一盏烛台的张公公,却满脸阳光灿烂。
“这下好了,终于又有好日子过了……”
二月中
搬出去还不到半月的苏公公又不声不响地回了养心殿。
终日冷若冰霜的雍正爷,也总算有了笑模样。
不过,朝臣们并没被这初春化雪的温暖顾及到,会考府初一成立,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核查各部亏空,首屈一指的就是户部。
八百多万两的亏空,因何而亏,亏于何处。无论是正在户部任职的,还是已经调离,甚或告老还乡的,只要在任期间涉及欠银,一个都跑不了。
“朕可以不要他们的命,也可以不治他们的罪。但是,想保住自己的平安日子,当初从手里流出去多少,如今就得给朕补回来多少。”
“臣弟明白了。”
养心殿里,雍正爷难得好心情地给一盆矮松剪枝桠,怡亲王就侯在他身侧。
“臣弟刚刚进门时,见苏公公正往后面去,果然这几日皇兄心情好多了。”
雍正爷嘴角微弯,没有说话。
“那,苏公公不纠结胤禵的事了?”
雍正爷手上的动作一停,片刻后,将剪刀放到了一旁。
“他没再跟朕提过,但不代表他放弃了。无论何时,朕要想处置胤禵,他肯定还是会想法子阻止的。”
怡亲王笑了一下,态度倒很和缓,“以前不觉得,如今臣弟倒有些佩服苏公公了。”
“你还佩服他?”
雍正爷转过身,在殿里缓缓踱起步子,“他那倔脾气,满脑子的古怪想法,有一个就够朕头疼的了。”
怡亲王笑而不答,转而道,“臣弟听说,年羹尧此前,一直在上奏弹劾直隶巡抚赵之垣?”
“是啊,年羹尧称赵之垣庸劣纨绔,不堪为直隶重任。前不久他上折,举荐直隶守道李维钧。”
“这个赵之垣政绩平庸,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怡亲王略略转头,瞄了一眼雍正爷的神情,语间又顿了顿,“不过,直隶地处京畿,至关重要,巡抚也合该为有才之士。”
雍正爷背过双手,停下脚步,“李维钧是皇考三十五年贡生出身,也历任多地官职了,你闲暇也可多接触接触。”
怡亲王眉心微动,片刻后,点了点头,“臣弟记下了。”
二月二十,廉亲王府
九阿哥进府时就觉得今日他八哥府上,气氛与往常不同。
来迎他的太监荣平不得不小声地告诉他道,“皇上日前下旨,各王府可接生母太妃回府奉养。咱们王爷虽说生母已逝,但早年是养在惠太妃名下的,所以……”
九阿哥有些吃惊,“八哥把惠太妃接到府上来了?”
“也不能说接吧,”荣平叹了口气,“皇上的旨意,咱们王爷也不能不听从啊。这不,宫里送来了人,福晋才让人收拾了后院的福安堂。”
“他这是故意恶心人呢,”九阿哥愤愤地唾了一声,跟着荣平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八阿哥倒还安稳,书桌上摆满了工部和理藩院送来的文书。
看起来,廉亲王是真的颇受皇上重用,就是回了府邸,也是片刻不得闲适。
“八哥,你还给他处理这些做什么?”
九阿哥一看就来气了,上去想夺笔,八阿哥扬手躲开,冲九阿哥一笑,“我要是不做,就正中人家下怀了。新帝登基,要的是兄友弟恭。他现在出手对付我,是出师无名。可若我这个廉亲王,疏职怠政,那可就是现成的罪过了。”
“他要想找咱们的罪过,哪里挑不出来?”九阿哥叹了口气,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左了他是皇上,指鹿为马,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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