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又重新搭上夫人的脉搏,凝眉看向她。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只听得“哇”的一声哭号,孩子生出来了。
半夜里药房皆关了门,要敲门等伙计醒了才抓上的药。叶昭提着几副药到府门口时,刚好听到孩子的哭声。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往里跑。
夫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得骇人,嘴唇看不出一丝血色。褥子全被染成了红色,产婆还在尽力止血。新出生的男孩儿被抱了出去,甚至没来不及见让他母亲瞧一眼。
薛白叫他速去将小包煎来,叶昭又火急火燎地跑去厨房。他不认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看清里面包的尽数黄色的是何药,只管按薛白说的煎好就端过来。
夫人几乎没了呼吸,仅有无力的脉搏还在缓缓地跳动几下。
下人们有的已经偷偷在抹泪了,那个丫鬟一言不发,哭得最为明显。
薛白将药给夫人一勺勺喂进去时,叶昭轻声试探着问了句:“师父,还有救么?”
薛白没有回答,叶昭看到他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他也不知道。
一剂药下去,薛白将碗递给叶昭,手再次搭上夫人的脉搏。
一下,两下……
一息二至。
一下,两下,三下……
一息三至。
渐渐的,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一息五至,脉象回复了。
救过来了。
薛白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道:“无事了。”
第7章 产妇案(三)
叶昭睁大眼愣道:“救、救过来了?”
薛白道:“嗯。”
产婆和下人们也都愣住了。方才明明眼睁睁瞧见夫人就要没气了,一剂药下去便起死回生了?
薛白对叶昭道:“剩下的几副里先去煎一副来,还是你亲自去,速去速回。”
“哦,哦!”
“接下来劳烦各位帮夫人清洗干净。我还需等夫人将剩下的一剂药服了,才能确认彻底无事。”
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喝下另一剂煎好的药后,夫人的呼吸确实在渐渐平稳。
薛白又整整守了一夜,府上的人们也都不敢睡,提心吊胆巴望着等夫人的情况。直到天色泛白,黑暗褪去,日光又重新照到院中。
白日再临。
薛白从屋内走出来,对上县令通红焦急的双眼。
“夫人安好,只是还未转醒。我又开了几副药,一日两次,不可间断。”
刘县令长舒一口气,抓起薛白的手千恩万谢:“薛大夫,谢谢,谢谢。我真是没想到,居然能将夫人和孩子都保住,谢谢薛大夫……薛大夫快些去休息吧,累了一夜。”
薛白微一点头还礼,道:“先不急。等大人看望夫人过后,薛某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刘县令愣了一下,随后又点头:“好,好,那我进去看过夫人,便来找薛大夫。”
目送刘县令进屋后,薛白突然感到眼前一暗,不稳地晃了一下。
“老师。”连忙有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叶昭一直等在他身边,见他神情疲惫,道:“……你先回屋歇会儿吧。”
薛白“嗯”了声,由着他扶回到屋中,却没有去睡,只是支着头在椅中靠着。
“老师……”叶昭在他身边看了会儿,犹豫着开口。
“嗯,怎么了?”
叶昭有些不好意思:“你方才开的是什么药啊?怎么……唔,怎么能把人给救回来?”
明明眼看着人都已经没气了,一剂药下去竟然起死回生了?
想是一夜没睡,薛白嗓子有些低哑:“不是给你药方了么?”
“我、我急着去拿药,就没顾得上看药方……”
“那煎药的时候也没看么?”
叶昭更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说自己压根不认识那是何药吧。
“厨、厨房黑、黑灯瞎火的……我就……”一向不擅长说谎,连口齿都不伶俐了。
薛白也没过多追究:“第一剂是独参汤,单用人参二两。”
“哦,哦……”
“你觉得是做什么用的?”
“啊?”叶昭隐约记得人参好像是……“回、回阳救逆?”
薛白见他磕磕巴巴,复又解释道:“‘一人而系一世之安危者,必重其权而专任之;一物而系一人之生死者,当大其服而独用之。独用人参二两,浓煎顿服,能挽回性命于瞬息之间。’这是我以前讲过的,都忘了?”
叶昭愣着不知该说什么。他也确实无话可说。
从前他只是从父亲爷爷那儿听过一些挽救将死病人的案例,于这些他向来是半信半疑的。他不觉得那几碗黑糊糊的药水真有这么神奇的疗效。
在大学,他叶昭是个学渣,名副其实,自己也认。
但高中时其实不是,高中那会儿,大考小考从未出过年级前十的叶昭是被老师们看好的天之骄子。
那时他的梦想是P大的建筑系。
高考也不负众望,成绩原本能够稳上P大。可谁叫他出生在医门世家。所谓一入医门深似海,他被父亲强迫改了志愿,去T大学中医。
从那以后他开始一蹶不振。旷课、迟到是常有的事,期末倒是从不挂科,但门门分数永远稳在六十分左右,好像是故意挂着给谁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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