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父亲,莫沉从自家的后门出去,并未绕弯或流连他处就径直走向了地窖口。用来盖住地窖入口的木板一被掀开,一股能安人心神的香气便从地窖里涌出。而莫沉又怎么知道,即使是他下去之后将入口关上,而那些香气,仍在外边香了好一阵子了。
莫沉猫着身子从从洞口钻进去,借着藤蔓爬到地殿地面上。地殿的一切,皆如当初,连嫁魂花展现的花晕虚像都未减弱一分。莫沉以为它会小一点的,毕竟自己吃过一片花瓣了。
莫沉并未做多余的事,直接到花下,伸过头,撷下一片花瓣便往嘴里送。如上次一般,刚入口,清香得很,仿佛喝茶一般,但如此清香之茶,莫沉估计,即便是这大页王朝的都城调风城,也是没有的。花瓣入肚,痛感便开始隐隐传来,莫沉感觉得到。第一次服下嫁魂花花瓣的时候,只是丹田处隐痛,而此次,整个腹部均有痛感了,连脊后亦有不适,正当莫沉想着下次服用嫁魂花花瓣,痛感范围会不会变大时,头开始重了,两目开始眩了。总之,今日莫沉最后的感觉便是自己倒在藤蔓中,其叶子擦到身子的感觉。
在另一户人家里,亦是不久前刚刚酒足饭饱,全家上下都因此放松了警惕。
瞿志彪一家似乎都还笼罩在过年的喜庆气氛里,墙上、檐上都张灯结彩的。
这时,若向西边望去,是见不到太阳了的,就只剩下近乎地平线的一抹赤黄。夜幕西渐,暮色四合,白日里跑去山上,田间疯玩的孩子也都归家,不在食处吃饭,便是院里点些烟花玩。
余田沿着瞿志彪的宅府外边转了一圈,找到了最偏僻的一处。余田先是爬上附近的乔木,以此来观察里边的情况。余田据此推测若从此处翻墙进去,则会在后院的南侧,后院的东面墙有一间拱门,穿过拱门,沿着小道走,应是柴房。余田知道,绝不能靠近柴房,因为柴房里虽堆砌着杂物,平时亦无多少人进去,可柴房周围常有下人,被其认出就不好了。
余田下了树,偷偷摸摸地翻过了青墙。
落地之后,余田迅速躲好,见周围如故,才伸出头来观望,余田躲在几株矮桂后边,见不远处有几块假山,假山依着一水池而建,水池之上还有一小拱桥,池里种有莲以及水草,岸边久泛而不静的涟漪定是群鲤的聚集之处了。池塘的水面上倒影着瞿家家里的灯火,焜然之灯影与幽然之莲影,不时微摇而独立,亦不时激漾而相拥。
余田之后渐渐靠近假山,再通过假山上的孔洞来观察情况,不一会儿后才出来。余田又绕过了一座凉亭,转而出了后院。
余田沿着瞿家平整的的青石板路走着,刚转过一道弯,眼帘中便入了两位婢女,两位婢女也许是借着过年的机会,才穿得精绸的衣服,相互对眼轻笑。两位婢女看到余田,先是一惊,随后正色问道“是在找老爷吗?老爷这会刚吃饱饭,或在正殿休息呢!在此地找谁呢?”
余田此时心忙神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着“欸,欸,是,是。”边说边走开了。
待余田的身影远去了,另一位婢女才打趣道“何必对他这么说话,难道就不怕他待会去老爷那去告状吗?”
“唉呀,怕什么啊?在早上我便听说了,有一位小生拜见老爷,说是有要事上告,却不得老爷待见,叫他在偏殿候着。而过了午后,我竟还听见有人说老爷还将他在偏殿晾着呢。这会儿或许是他闲极无聊,来后院解闷呢!连老爷都不搭理的小子,我们又何要对他有好脸色?”
“也是,也是。”另一位婢女释怀。
“好了,好了,别管他了,这时辰,也该到我们这些下人吃食了,走吧。”
此时,瞿家主殿之内……
“回禀老爷,少爷他已用完膳了。”瞿府管家常民道。
“知道了,今日还有什么事吗?”瞿精明问道。
“还有,还有的,今日早间,李习方求见,我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他,叫他在偏殿候着,这会应该已经走了。”
“不知老爷可要叫他?”常民又加了一句。
“去吧,去吧,找人带他过来,我亦想知道是什么是得叫他一早便要见我。”瞿精明抠了抠牙,打了个饱嗝说。
不一会,等到常民去找李习方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李习方竟一直都在房里,以茶当饭,待过了一个下午还久。
“诶呀,你这何苦呢?等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事呢?”常民语气中带有不满之意。
“大事,大事啊,求管家大人快带我去见瞿老爷吧!”原本困倦的李习方一见到管家来了便精神了许多。
“老爷,老爷,李习方带到。”
“说吧,什么事呀?瞿精明把另一位侍者端来的热茶拿起,用碗盖避茶叶。”
“瞿老爷,那莫暅良的家中有踏入仙道的契机!”李习方颤抖地说出来。
“什么!”瞿精明没拿稳茶碗,摔了下来,茶溅了一地。
管家常民也是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此时,众人都以为这李习方是不是得了在打诳语,可是这诳语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竟有踏入仙道的契机在身边。
“当真?或是你小子得了癔症?”瞿精明满脸惊疑。
“千真万确啊!今日早上,我去欲去将后事了结,竟听见”
“等等,什么后事?”瞿精明打断了李习方的话。
“就是之前付安生落井的事啊,贵公子在那边林子遇见了刚刚才吃了几口芙蕖五香鸡的付安生,便欲折两条腿下来,那付安生不肯,两人便起了争执,最后竟打起了,我后来赶到,在草灌中抓了根棒子便打倒了付安生,他不知是死是活,呼吸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后来我与志彪少爷丢他到井里了,这事您是知道的呀!”李习方说。
“我是知道那么丢他到了井里,可你们都没告诉我先前还有怎么多事啊!而且你小子又去那做甚?”瞿精明二诘之。
“我,我是回树林里找那付安生掉在那里的芙蕖鸡啊!”
“哼,混账东西!怎么都过了这么多天才提起?”
“老爷,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回家都是魂不守舍的,家父家母都没告诉。”李习方满脸愧意,身子都想跪下来了。
“哼,当真混账东西!”瞿精明怒不可遏。
“今日早晨,我前去林中欲找回那芙蕖鸡的下落并将其处理掉。可那莫沉余田先我一步找到了它,现在估计那只鸡已被他们用做证物保存起来了”
“你说话要提纲挈领!”瞿精明似乎没见过世上竟有如此愚笨之人。
“我听到他们两人交谈声后,躲于灌莽之中,后来他们竟聊到成仙之类的,再后来那莫沉竟说有踏入仙途的契机在他家的地窖中。”说完这句,李习方如卸重担,神色也没有之前慌张了。
“你先坐着。家兴啊,再去多沏几碗茶来送到内房!”
“是。”之前给瞿精明端茶的那位仆子应声道。
瞿志彪见开了门之后竟是管家便乐的笑呵呵的,并说“我就知道嘛,我父亲是不会因为我丢了个付安生下井而软禁我一月的!”
管家见了,先是向瞿志彪施了一礼,再道“少爷,此时有变老爷传你去正殿议事。”
瞿志彪连声叫好,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来了?”瞿精明望着正殿内的九峰一川图,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后问道。
“回老爷,少爷已带到。”
“嗯,咱们去里边说。还有啊,常民?方才家兴也在场,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家兴这个人是不能留了,你去处理他吧。”瞿精明转过身来说。
“是,老爷。”
“爹,什么事啊?得做掉家兴?”瞿志彪不解。
“还不是你的那件事牵出的?你可知道?李习方今日欲去寻回那鸡骨头的时候,竟听见莫沉说他家有脱凡入道的大机缘!”
“啊,什么?脱凡入道?”瞿志彪惊讶地道。
“还有,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去捡那鸡骨头?”瞿志彪转头对李习方说。
“我我那时忘了这件事,今早才想起。”李习方颤颤巍巍地说。
“忘了?怎么会忘了?不是被吓傻了吧?一个农民家而已。”瞿志彪的话里充满鄙夷。
听完这句,李习方吓得腿都软了,甚至没力气从椅子上站起。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亦是一农家之子,上下齿便咬合得更紧了。
“哼,什么好事情找得到你们?弃人于井被人发现救起,尾事料理得也不细致,又被人家找到一物证,真的是败事有余!好了,说回正事。那个莫沉与余田我会找人看着紧,看那大机缘当真与否,你们之后各自回房去,莫要见面了。至于那付安生,我可以来一个死无对证。”
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墙外有一个身影忽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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